说着说着我的泪终于留下来。
第一次我那么亟不可待地跟一个人诉说自己内心的想法,第一次那么急于把自己的内心剖露在他面前。但我突然忘了,理解是双方的事,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这个时候,尽管我多么恳切地说着,我却又希望慕黎汐能野蛮地打断我。至少那样,能让我认为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于心不忍。
又或者,尽力说服我相信他也好,这样也可以让我觉得他是因为在说谎,所以才需要我相信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他全然不在意地听完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就那样冷淡地越过我走到车后座,那样冷淡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那样地消失在我身后……
“You can count on me like one, two, three, I’ll be there……”衣袋里传来Bruno Mars的《Count On Me》,这是属于小菡的专属铃声,我知道是她。
我擦掉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
“喂……”
“瑛予……”电话里传来小菡抽泣的声音。
我的心一紧,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否正常,便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其实,”小菡哽咽着说,“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你在哪?你别动,我马上过去找你。”
“不用了,我没事,真的。”
“你在哪?”我坚持问。
“学校音乐厅。”小菡终于松口道。
我挂上电话,马上给家里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叫离这里最近的出租车过来。
因为慕黎汐家不在市区,在这里打不到车。
尽管我恨不得立马飞到小菡身边,可到惠德音乐厅也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
空荡寂静的音乐厅在我推开门踏进去的那一声巨大脚步声中显得更为寂静了。看到坐在台上钢琴前的小菡,我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跑去。
“你怎么了?”
低着头的小菡,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轻抚着小菡的肩,在小菡旁边的位置坐下。
“没什么,你真的不用特地过来。”小菡抬起头看着我,牵强地笑着说,眼角还红红的。
“刚刚弹了一曲《船歌》,曲子太忧伤了,所以就……”言至此小菡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我看到钢琴上小菡的手机,又看了一眼小菡,问:“你是不是想Charles了?”
刚才那首《船歌》是用手机谈给他听的吧。
“瑛予,异地恋真的烂透了!”小菡吸了下鼻头,声音重新哽咽起来。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小菡,我想我现在也需要一个拥抱。
又一次证明,我真的是一个不称职的闺蜜。
当我失意的时候,小菡总是第一个来到我身边的。而我只关心自己的感受,忘了体谅同处青春期的小菡也会有相同的烦恼。当她孤单寂寞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知道。
“要我陪你吗?”我们拉着手从音乐厅出来,离开学校的时候,我问小菡。
“不用了,是我小题大做了,我没事。”小菡露出一个微笑说,笑容背后有一丝难为情,为她口中的“小题大做”。
“那我送你回去我再回家。”我神色坚定地看着小菡说。
知道就算不答应,我也会一意孤行,于是小菡笑着点了点头。
我拦了一辆车,报了地址。
海洋女神Thetis——Achilles之母,在生下Achilles之后抱着他来到Styx河边,将其身体浸泡到河水中以使其刀枪不入。可是因为要用手捏着他的后脚跟使其不致跌入河中,也因此导致了他唯一的弱点。后来在特洛伊战争中被Achilles所杀的特洛伊王子Hector之弟Paris,在太阳神Apollo的指点下一箭射中了Achilles之踵,Achilles才因此阵亡。
异地恋的Achilles’ hell大概就是你太爱他。因为越来越爱了,所以也就越来越不能忍受你开心的时候不能和他分享,伤心的时候没有他分担。
毫无疑问,阿姨会知道下午我去过慕黎汐家,回家之前我已料到。
我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的阿姨。
听见开门的声音,阿姨立即站起身看着刚进门的我。
“你去找慕黎汐了?”阿姨看着我厉色问到。
“嗯。”我轻声地回答。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为去找慕黎汐而感到歉疚或罪恶感,我早已分不清什么是我该做的,什么是我不该做的。
“你难道不知道……”阿姨生气地说着,却又戛然而止。
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无法当着我的面说出那几个字吧。
“我知道,他父母杀害我父母的凶手。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连他一起恨,对不起。”
终究再怎么气恼,看到神情萎靡的我阿姨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方才的恼怒也转化成了伤心和无奈,最后阿姨语重心长地说,“青春期的爱情就像一场雷阵雨,身处在这场雨中,你感觉一切都惊天动地。可是只要雨一停就没什么不同。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跟他不行!”
“可是现在站在雨中的我又怎么能像雨过天晴一样呢?我还是很想见他,我想和他在一起。阿姨,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吗?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吗?”我恳切地求着阿姨,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这么不顾一切。
爱情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认识慕黎汐以后我做了很多被以前的我看作疯狂的事。但是这种改变并不是放弃自我,而是给了我释放内心那个我的勇气。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在心里关着一个“我”,而用着另一个“我”去生活。至少,我是的。
“总之,你不准再见他!”
“可是我非他不可。”
“这世上没有谁的爱情是非谁不可,否则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会孤独终老!”
“可是……”
“行了,不要再说了!”见我执迷不悟,阿姨痛斥道。
“明天一早我要去美国,大概一个星期以后回来,从明天起,我会为你安排一个保镖,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阿姨……”未等我开口,阿姨便转身上楼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
过了许久,我怅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锁在抽屉里的那本《瓦尔登湖》。我把书翻到粘着便签的那一页。今天的夜格外寂静,寂静得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第二天清晨我下楼的时候,阿姨已经出发去机场了。
我一个人坐在餐厅吃完早餐,出门的时候发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灰衬衫,系黑领带的健壮男子。
我想他应该就是阿姨昨天晚上提到的保镖了。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保护我远离一切跟慕家有关系的人。
“你要跟我一起去上课吗?”到了学校,看到保镖也跟着我下了车,我问道。
“不是,只在教学楼下面等着。”他例行公事地回答。
“还挺为我考虑的。”我似笑非笑地说完,独自往前走去。
有这么一个人跟着,我自然又成了大家风言风语的中心。
“他是谁啊?”下课的时候我和尹煜哥站在走廊上,尹煜哥看了一眼教学楼下站得笔直的灰衣人问道。
看他立在那就像一尊雕像,我想他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退伍军人之类的。
“保镖,阿姨怕我被人绑架了。”我玩笑说。
尹煜哥挑了一下眉毛,笑我这个玩笑开得太烂了。我也笑了。
正午皓日当空,炎炎夏日开始炫耀起自己的威力来,那架势就像一个正气凛然却不通人情世故的将军。
那个保镖总是在保证我在他可视范围内的条件下,以最远的距离跟着我。
中午和尹煜哥吃完饭,我让尹煜哥等一下,然后停在教学楼下等保镖过来。
“这个给你。”我手里拿着一瓶冰饮料一个冰激凌,我将冰激凌递给保镖。
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冰激凌,保镖明显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尹煜哥。面对保镖质疑的眼神,尹煜哥只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开玩笑的,给你这个。”我收回手,换做把饮料给他。
“这么热的天这么站着肯定很热吧?你回车里去等吧,我保证不偷溜。”我说。
“谢谢。不用了。”保镖拒绝道,本打算继续像一尊雕塑一样站着,看到我还伸在空中的手,于是接过饮料,又说了声谢谢。
看他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勉强,于是和尹煜哥回教室了。
“要我帮你吗?”下午自习的时候尹煜哥发来短信问。
看到短信,我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右边看书的尹煜哥,本想问是指什么,后来反应过来,于是回过去说,“不用了,我能搞定。”
收到短信的尹煜哥看完后抬起头来好奇地望向我,我神秘地笑了一下。
放学后,一起走到校门口尹煜哥便先开车离开了。因为不用接送我,所以尹煜哥也没有再骑自行车。
尹煜哥走后,我走到车边,对为我开车门的保镖笑了一下,坐进了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暗无星辰的夜,永无止尽的爱(下)
“回家之前能先去一下这个地方吗,有些书想买。”我将je t’aime的地址告诉保镖。
一进je t’aime,本来欢快地说着“欢迎光临”的老杨抬起头来看到我身后跟着的灰衣人后瞬间呆住了。待我走到柜台的时候,老杨偷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黑衣人,神秘兮兮地小声问,“谁啊?”
“保镖。”我笑了一下,简练地回答道。
老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转而淡然地笑问道,“还是意式拿铁?”
“嗯。”
“我可能会待很久,给你也点一杯吧,你想喝什么?”我转过头问站在门口的保镖。
“不用了。”保镖依然严肃地回答到。
我撅了下嘴角,表示不勉强。
“对了,老杨,上次你送我的Milan Kundera的典藏系列里面有句英文我不太懂,能问问你吗?”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老杨,上面写着“上次我在后面找书的时候看到一个绿色梯子,发现旁边摆着书的书架其实是一个推拉门,那个是通往哪里的?”
没看我的纸条时老杨已知道我别有用心。因为他送我的那套Milan Kundera的书根本就是中文版的,所以看到纸条时老杨神情举止都表现得极为平常。
“你这个是《无知》里面的吧。”老杨接过纸条,稀松平常地说道,“中文直译的意思呢,是‘人们回忆起的过去没有时间。不可能像重读一本书或重看一部电影一样去重温爱情。’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时间是我们能感到人生真实存在的东西,就像是坐标系一样。你知道吧?
“这么跟你说吧。一个点,如果不放在坐标系里,那么它移动到哪里都是同样的一个点。但是如果有坐标的话,只要位置不同,它就是不同的点。所以就是说,无论做什么事,如果没有一个具体的时空参照,那么一切都会像失去意义一样而失去真实存在感。
“重读一本书或重看一部电影都是在时间的流逝中重新经历的,而我们回忆起的爱情却都是在脑海中进行、完成的,而不是在真实的时空下发生的。因为回忆起的所有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时间概念,也因此就不再真实,所以没办法重温。”
老杨一边解释一边在纸上画着,就像在给我解释英文语法和单词一样,但实际上他只是在纸上写了“出口”两个字,其他都是无谓的涂鸦。
全程我对老杨的精湛演技敬佩不已,那么长一段独白他竟然可以心口捏来。想必Milan Kundera的那套书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吧。但是书却保存得完好无损,看得出老杨一定是个对书极为爱惜的人。
说完老杨抬头冲我微笑了一下,接着说:“哦,对了,如果英文版的读起来感觉困难,后面的书架上有一套Milan Kundera的中文版系列,你可以去找找。“
“好啊。”我微笑应到,继而转身问门口的保镖说:“要跟着一起去吗?”
保镖走到书架前巡视了一番,确定了后面并没有出口。大概是想着我一整天都对他很友好,而他却一直怀疑我,所以有点过意不去。所以站回到原来的位置,说了一句,“不用了。”
“不用了”,我感觉我一整天都在听这三个字。
我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重重的书架之中,趁保镖还没开始怀疑之前,我迅速地拉开那扇推拉门,跑了出去。
那扇推拉门后面是一个仓库,从仓库出去便是另一条街。
从je t’aime出来后,我并没有逃走,而是回到了停在店前的小车旁。因为溜走,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逃跑。
十五分钟后,保镖终迅速地从je t’aime冲出来,在出门看到倚在车边的我后蓦地停在了原地。
听到响动后,我抬起头,朝愣在书店前的保镖笑了笑。
“我为刚刚的玩笑道歉。” 待保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说,“我只是想说,如果我真的想跑的话你真的应该看紧一点。今天中午我说过不会跑就不会跑。我知道阿姨让你看着我,不过你可以不用太担心,因为阿姨不想让我见的那个人也不想见我,所以我不会跑的。”
“我们回去吧。”我对保镖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江叔叔?”回到家后,看到在餐厅准备晚餐的江叔叔我惊讶地喊道。
除了为江叔叔的意外出现感到惊讶,也为面前江叔叔的装扮感到惊讶。此刻一副居家好男人装束的江叔叔看起来和平时商场上的锐利凛然完全不同,多了一种慈父的气息。
“哦,你回来啦。”江叔叔解开围裙,搭在椅子上,有些尴尬地对我笑着说,“你阿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所以请我过来住几天,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
“没有,没有,您住这儿吧,我不觉得不方便。”我赶紧抢过话说到,然后走到餐厅,看着桌上不算多,但却很丰盛精致的菜肴惊奇地问,“这些菜都你亲手做的吗?”
“嗯,听你阿姨说你喜欢吃这些,就做了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江叔叔亲切地说。
如果说阿姨填补了我心中母爱的空缺,那么我想我是越来越喜欢江叔叔了,因为这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父爱的气息。
“我很喜欢。”我抱着江叔叔说。
我这么做,一是出于感动,二也是希望江叔叔明白我早已接纳他。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拥抱,江叔叔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我才感到一双大大的温暖手掌小心而慈祥地放在了我的背上。
上午的第四节课,我给小菡发了条短信,内容是“慕黎汐在学校吗?”
不一会儿小菡便回过来,“在,怎么了?”
“我想去找他。”我回过去。
像昨天一样,中午吃过饭我给保镖买了一瓶饮料。
上午第二节课休的时候我谎称肚子痛去了一趟医务室,并跟班主任请好假,下午的自习可以不上,提前回家。
果然下午我从教室出来的时候发现保镖已经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不省人事了。
事实上,我上午去医务室只是想要偷一只注射器。
阿姨一直有失眠的困扰,所以卧室里常备着安眠药。昨晚半夜的时候,我偷偷潜到阿姨的房间,用热水把重剂量的安眠药化在开水里,用一个小瓶子装好,今天带来了学校。
第二节课休去医务室的时候,我趁医生不注意,偷偷拿了一个注射器。上午上课的时候,我将安眠药水抽到注射器里。
中午给保镖买好水后,因为不能有开盖的痕迹,所以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也就是饮料瓶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