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的,到酒店的时候也已经天黑了。
来到酒店前台,我订了一套海景房,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在香港买的换洗T恤和短裤。
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我躺在床上等客房服务。
肚子空空的时候,脑袋也格外清醒。
我想起走在渔人码头时听到的跑车独有的马达轰鸣声,那时竟突然想起了初次与慕黎汐相遇的那个夜晚。那天还洋洋洒洒地飘着大雪,隔着刺眼的光和黑漆漆的挡风玻璃,那时慕黎汐眼里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忍不住想到。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而脑海中的画面却仿佛才刚发生在昨天。
我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晃出去,可是腹中的饥饿感就好像长出了一只细长的手臂,从体内伸到脑海中,死死地抓住那回忆不放,死死地。
我一个扑棱坐起来,走到落地窗前,隔海望着对面灯火辉煌的澳门观光塔,从没想过喜欢一个人是一件这么耗费心力的事。
我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给学姐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到澳门了,一切都好。
那天下午,当我听着收音机里VJ激情澎湃地介绍着澳门塔上的高空蹦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来这里。
我是个有恐高症的人,所以,如果这次我能从那么高的塔顶一跃而下的话,似乎我所经历的也能像经过一次特殊仪式一样,变得不再重要。
我渴望将一切抛诸脑后,渴望那纵身一跃的自由,渴望感受风从脸上掠过的感觉。我还想喝得酩酊大醉,最好不省人事。我想就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地放纵一次,任性一次。
我常常在想,瞻前顾后、安分守己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比及时行乐、随性不羁的生活好。人活一辈子追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开心吗?那为什么总要委屈自己去等待永远只存在于规划中的开心呢?
被各种各样的规矩框着,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推着往前走,总是跟自己说等下一次的某个时刻,等下一次所有都安排妥了,等自己有了什么之后一定要做什么。
总是在规划,总是在计较,总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开始享受生活。不知不觉生活结束了才发现,自己曾经有过那么多次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不知不觉一切都成了往事,才学会去后悔。
为什么要这样呢?
有时候可能就是简单的一句话,或者只是简单的一张票,就这样错过了开心的权利。浑浑噩噩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唯一差的就只是开始的那一步而已。
从今以后我要怎样生活,我不知道。因为我才十八岁,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至少我知道我现在想怎么做。
我不是没有努力尝试过按照保险的方式生活下去,忘记慕黎汐、忘记一切,履行一个学生的义务好好学习,履行一个家人的义务不让阿姨担心,履行一个朋友的义务不让小菡和尹煜哥担心。
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心里太难过了,难过得再也装不下去了。压抑得就像快要疯了。
所以就任性这一次,就这一次只看着自己、只看着现在,好好地生活一次。如果真的会后悔,那也等到未来再后悔好了。
吃过晚餐,我下楼去找酒吧。因为为了不让阿姨通过信用卡的消费记录找到我,只能用之前取的现今。怕去酒吧要不少钱,所以只好将装钱的书包也一起背上。加上我T恤短裤的装扮,进酒吧之前一度因怀疑未成年而被拒之在外,直到出示那张假身份证之后才得以放行。
一进酒吧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
我挤过水泄不通的舞池,来到吧台边,把人们常津津乐道的酒都点了一份,XO、VSOP、Long Island Ice Tea、Margarita、Depth Charge、Chivas、Royal Salute、Jack Daniel's、Bacardi Rum、Bailey's、Tanqueray。
刚喝第一杯的时候,一下咽我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倒是越往后喝越像掌握了要领了似的,游刃有余了。
我这样一杯一杯地用最浪费的方式往自己嘴里灌着酒。点的酒里不少都是烈酒,但是奇怪怎么喝却都不醉。
因为是第一次喝酒,所以不知道是自己酒量过人,还是后劲还没上来。
当我喝下最后一杯时,吧台内的调酒师开始调一种名叫Lamborghini的鸡尾酒。这种酒的调法是先点燃白兰地杯中的Sambuca——从杯的底部开始热杯,一边烧一边转,一定温度后点着杯中的酒——然后连同子弹杯中的酒一起倒入鸡尾杯中,举高后一条火线从高处浇下,好看至极!
我为面前上演的精彩一幕看得如痴如醉。虽然不甚关心,但还是对谁点了这么漂亮的酒有些好奇。
想那喜欢这种酒的人若不是深谙其中意味的不凡之辈,便是喜欢哗众取宠的肤浅之徒。
正当我这样在心里盘算着的时候,调酒师却将那杯还在燃烧着的酒径直递到了我面前。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面对我微笑的调酒师,调酒师礼貌地介绍道“这是那边那位先生为您点的。”
我顺着调酒师手掌示意的方向看去,在一堆年少的纨绔子弟和稍年长的潮流人士之中坐着一位神貌不凡、爽朗俊逸、着装整洁精致的……该说男生还是男孩儿呢,举杯对我露出了一个明朗的微笑。
干净出众的脸庞,微微上扬的好看嘴角,和一双微眯的完美眼眸,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中,极度不羁的神情中也绝对察觉不到一丝轻佻的气息。
所有表情、一举一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少一分便没了那份潇洒俊逸,多一分便成了轻薄浮夸。
我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不冷不热地转回身,用吸管将还在燃烧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喧闹的音乐声在耳中轰鸣大作,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肿胀起来。乏力感开始席卷全身,要很用力我才能把不住耷拉下来的眼皮睁开。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泛滥的眩晕感,我想自己可能是醉了。刚才囫囵吞枣式的胡乱喝酒方法终于给予了我有力的还击。强大的酒劲瞬间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我急忙撑着吧台跑到后面的卫生间,一股惨不忍睹的粘稠状物体从腹中沿着食道一涌而出,在间歇的呕吐声中,有一两滴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
我像丢了半条命似的瘫坐在地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贴在腿上格外凉爽。
我盖上马桶盖子,按下冲水键,伴随着轰隆的水声,我无力地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等水停。然后重新掀起盖子,打开门走到盥洗台,用凉水给自己醒酒。
头中的疼痛感并没有随着流水一起冲走,酒醉的感觉也不像我曾经想象的那样能让人忘记一切或是变得更大胆。除了大脑那清楚的胀痛感和席卷而来的疲倦之外,大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清醒。
什么借酒浇愁,都是骗人的。
我把自己冲洗干净后,沿着走道出了酒吧,来到空中花园。
常听说酒劲还没上来的人一吹风的话就会醉,但是我已经醉了,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甚至觉得就那样不省人事地在这个地方躺上一晚也挺好的。
我走到空中花园的边缘坐下,从这里能看到遥远的地面和下面渺小的行人,因为是高层的原因,所以感觉到的海风也比较大吗?
我正望着海对面的夜景发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柔弱的女声在背后响起,“主编,您好。那个……杂志社的人说在这能找到您。我是……之前报名试镜的,因为明天有考试……所以打电话问能不能提前试镜,他们说要看您的意见。”
一个男声相应地郑重回答道:“你知道我们这次外景拍摄要去欧洲吧,所以时间很重要。既然你这么忙,要不等你下次有空一点再过来吧。”
“主编,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很想参加这次的拍摄。“女声哀求道。
“哪个参加试镜的女孩儿不是真的很想参加这次拍摄呢?行了,不用再说了,你走吧!”
随着男声的落下,周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在我以为玩乐声要重新回来时,一个本算不上很特别的声音突然响起。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沉默突兀了,所以将这个声音衬托得格外不一般。
“让她试试吧!”那个声音说道。
接踵而至的是又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之前那个男声再次响起——那个主编的,他说道:“既然我们贾大公子都发话了,那你周五下午直接去杂志社吧。在那之前工作人员会告诉你需要准备什么,也会把机票给你。但是,你得一个人飞到欧洲去找外景地点。这个周末,学生你有时间的吧?”
“嗯!谢谢主编!”女声激动地回答到,我仿佛都能听见那声音里的笑声。
“你该谢的人可不是我。”男声说道。
在女声重新响起之前,那个不一般的声音又说话了,“我可没说让你选她,只是说让她试试。”
那个声音像玩着文字游戏般,玩味地说道。
“你开口不是想让我选她吗?”男声讶异地问道。
“我只说让她试试。我听说你芭蕾跳得不错,”那个声音转了个方向,“在这世上,能不能得到一样东西,不是看你多有能耐,而是看你到底有多想得到它。你不是说你真的很想参加拍摄吗?好啊,那就证明一下你的话好了。你现场给我们表演一段芭蕾吧,让主编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得这个机会。”
那个声音并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措辞,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却给人一种奇怪的压迫感,但又有一种莫名的随意。
我想大概是因为那全不在意的漠然才给予了那语气咄咄逼人的神采吧。
在那个声音说完的又一阵沉默中,男声再次登场,不过这次的声音有些刻意压低了,迟疑着轻轻问道:“你真打算让她跳?”
“说得好像是我在为难她似的,她不愿意,可以不跳啊。”那个声音笑了一下,完全无所谓地回答。
“没关系,我可以跳。”女声终于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时,我有点扫兴地慢慢站起身,准备回房间。
因为头越来越晕,这里也不再清净。
路过的时候,我看到旁边穿着校服短裙正在跳着芭蕾的女孩儿和她对面的那群人,里面有一个穿着很时尚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个主编。而他旁边坐着一个俊朗的少年,原来是在酒吧点酒给我的那个人。
他们身后的男男女女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笑着,而那个要求女孩儿跳舞的少年却似乎对她的舞蹈一点都不在乎,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跳舞的女生的眼睛。
我迷迷糊糊地往电梯走去,却在一个转角被一只有力的手突然虏到一边,嘴巴被另一只手堵着,还没看清楚对面人的脸,我便下意识地想尖叫求助。
但嘴巴被捂得死死的,除了有低得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含糊不清的“嗯嗯”声之外,发不出一点响动。整个人也被腰上的那只手控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这突如其来的惊恐让我的酒彻底醒了。
在逐渐清醒的意识中,我看见了离自己不到五厘米的那张脸。是刚才在空中花园看到的那个不羁少年,那个在酒吧点了一杯Lamborghini给我的那个人。
我拼命地想用双手去够他捂在我嘴巴上的手,却被夹在他和我之间无法动弹。
在一阵挣扎过后,他却突然松开了双手,但看到我张口欲出的叫喊声又急忙把手捂在我嘴上,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我来时的路。
我见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虽然不太相信他,但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我走过的路上。
他们看着空荡荡的四周逗留了一会儿,一起朝一个方向加快脚步跑去。
看着那两个人离去,我不禁想到,难道是阿姨派来抓我回去的人?不可能是小菡告诉阿姨我在哪的,因为她以为我在香港。
而且看那些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分明是在跟踪我,应该不是阿姨派来的人。如果真的是阿姨的人肯定不会这样。他们到底是谁?又想干什么?
我正在好奇那些人的来历,旁边的少年却突然说话了:“江晨哈?名字选得还不错,22岁。”
听见他的声音,我转过头,却看到他手里正拿着我的那张假身份证,津津有味地看着身份证念道。
“你怎么……”我连忙伸出手,想夺回那张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偷去的身份证。因惊吓而隐退的醉意又蓦地窜进脑中,经过刚才被吓的那一折腾,现在头更痛得厉害了。
没拿回身份证,我反而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他怀里。
“怎么样,我帮了你一个这么大的忙,难道你至少不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少年瞟了一眼那两个跟踪我的人离去的方向,像个邀功的小孩儿一样笑着说道。
“告诉你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我反问道。
虽然我已经醉了,身上的困倦感也越来越重,但是我至少还记得他刚刚才念了我身份证上的名字。
“你是说这个吗?”少年看着我的表情,会意地转了转拿在手里的那张身份证,继而像洞察了一切似的自信笑着说,“我从十四岁开始就用假身份证了,是真是假,我一看就知道。”
在他越来越空灵的声音和眼前越来越朦胧的画面下,我沉重的眼皮终于不听使唤地耷拉了下来。
在摇摇欲坠的倾倒感中,我最后一个看到的画面就是对面那个人逐渐扩大的衣领。
作者有话要说:
☆、莫为了过往而将未来辜负(上)
头痛欲裂地,我躺在床上渐渐醒来。
终于知道宿醉是什么感觉了。整个脑袋就跟掏空后再往里面塞满了石头似的,沉甸甸的、晕乎乎的,特别难受。
我摸着脑袋,想现在几点了,却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猛地睁开眼睛,乍地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铺天盖地向我袭来,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差点没坚持住重新倒下去。
我用双手托着自己的额头,身子深深地往前面倒下去,终于在头顶到床的时候才感觉好点。
尽管心里多着急想尽快看清自己现在身处的状况,但是身体就是做不到。我只好等那阵猛烈的眩晕感慢慢淡去才徐徐支起身来打量着四周。
在自己的房间,还是昨天晚上穿的衣服,背包静静地躺在床边的椅子上。我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幸好,一切正常。
我尝试下床去洗漱,脚一着地却差点摔倒在地上。我连忙扶着床坐下,等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等自己站稳了,才扶着墙一路走到浴室。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洗了澡以后人也清醒多了。我换了套衣服,叫了早餐。
清晨的阳光照着,吹了半个小时风才终于感觉好点。
收拾好东西我准备往澳门观光塔进发。
从大厅出来便听到地下停车场传来一阵跑车的轰鸣声,我刻意沿着路的最里边走。一向对这些富家子弟的责任感没有信心。
突然那辆车在我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直到从旁边走过的时候,车窗突然降了下来,我才放慢了脚步往车内望了一眼,原来是他。
“喂,昨天晚上的酒醒啦?”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用另一只手摘下墨镜,挑起那天生就是用来微笑的嘴角,笑着问道。
呵,什么呀,跟昨天晚上那个女生一样的校服。这小子原来还是高中生。对自己同校的同学也这么狠吗?
看着他身上穿着的短袖白衬衫套天蓝色薄针织背心和灰色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