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祭》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婚祭-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她却已经出了一身汗,一条腿蹲跪在地上有些发麻,站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
    穆皖南又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水……”
    他今天一定喝了太多酒,又淋了雨,这样睡上一晚,非得病一场不可。
    乐言轻叹一声,起身去帮他倒水,偶然瞥见书桌中间的那个抽屉没有被推回原位,留有一条缝隙。
    她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不过平时都是被谨慎地锁起来的,今天大概是他一时疏忽了。
    她顺从自己下意识里的冲动拉开了抽屉,取出倒扣在里面的一个水晶相框,照片里的人白衣白裙,俏丽明媚,鲜活得仿佛就在眼前。
    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笑容已经永远定格,年轻的生命已化作香山上冰冷的石碑,孤零零的游魂不知现在又漂泊到了哪里。
    这张照片此前她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今天看到的感受特别不同寻常。
    乐言轻轻把相框放回原处,拿着水杯回到穆皖南身边,想要扶他起来喂他喝水,没想到手刚碰到他的肩膀,那双冷凝又锐利的眼睛就蓦地睁开了。
    她是从来不怕他的,她想。即使过去他无视她、冷待她、失控地朝她发脾气,她都不觉得害怕。他是谦谦君子,他不会伤害她的,她都知道。
    可是这一刻,他这样看着她,眼睛里看似平静无澜,背后却像是有星云瀚海在翻卷着,随时都可以把她吞噬掉。
    她勉力朝他笑了一下,“你醒了?先喝口水,然后去洗澡换件干净衣服再睡吧!”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他不打算喝水了,刚打算把手收回来,他却把杯子接过去,仰头将一杯水喝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他仰起头,最脆弱的咽喉部位,男人硬朗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他把空杯子递到她的眼前,又露出那种有点挑衅意味的表情。
    她轻轻别过脸去,只问:“还要吗?我再帮你倒一杯。”
    杯子这回在她手里没有握牢,因为手腕突然被另一双手给钳住,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那只水晶玻璃杯就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幸好没有摔得四分五裂,她提起的心稍稍一松,却依旧加速飞快地跳动着。
    “你刚才在看什么?”穆皖南终于开口,抓着她的那只手手心里还有未干的水彩颜料。
    丝丝缕缕的橙红色从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渗出来,灯光一照,像是猩红的血液。
    “我看到你的抽屉没锁好,帮你整理一下。”
    否认也没有用,她知道他都看见了。他应该早就醒了,或许在她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或是她捉住他的手仔细地往他手心里涂上颜料的时候,就醒了。
    他在观察她,看她窥探着他那不算是秘密的小秘密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和反应。
    她的镇定似乎激怒了他,腕上的力道更紧了些,捏得她要咬紧下唇才不至于痛叫失声。
    “你先放开我……”她试着与他打商量,“你喝多了,我帮你放水洗澡,早点休息吧!”
    他却不依不饶,“你明知道我今天去哪儿了,怎么不提也不闹了?你是真的看开了呢,还是故意装出贤惠大方的样子?你装给谁看,俞乐言,这里明明只有你和我。”
    “还有思思。”她不顾手腕的疼痛,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毫不迟疑地轻声补充道,“我们这个家里……还有我们的女儿。”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敬他,穆皖南的眼中有丝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趁机想摆脱他站起来,可他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手上一拽,她重心不稳跌向他,拉扯间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板上。

  ☆、第4章 让她疼

他喜静,地板都铺着柔软的地毯。所以尽管她很瘦,背上的蝴蝶骨最先着地,结结实实地摔了这么一跤还要承受他的重量,却并没有感觉到疼。
    只是身下已经一片狼藉,刚才端来的水彩颜料没来得及收拾,五颜六色地泼溅在地毯上。
    指尖碰到的黏腻让人很不舒服,她甚至不敢睁开眼去看,不愿想象这糟糕的情形待会儿要花费多少精力去清理。
    她抬起手来,双手终于得了自由,可穆皖南的手掌此时却覆在了她的颈部。
    “别再拿孩子说事儿了,你要是真的疼她,咱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话里包含了太多涵义,就像他此刻的手,并没有施力,只是那样虚拢着,她却刚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力和仍未干透的水彩颜料。
    很复杂的感受。她觉得好笑,不要提那地毯了,她自个儿也是狼狈不堪,千疮百孔的样子横陈在他面前。
    “如果你觉得掐死我可以让你好受一点,那你可以再用点力。”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张了张嘴竟然真的笑了,“不过我想还是有必要提醒你,这世上再多死一个人,并不会让已经死去的人复生。”
    是挑衅也是试探,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今天真是豁出去了。
    穆皖南的瞳孔猛的收缩,能激怒他的事情不多,但康欣去世这么多年,包括父母和最要好的朋友都绝少在他面前提起,就是知道这事儿在他这里是天大的忌讳。
    她过去几年的战战兢兢果然都是装出来的,离了婚就什么顾忌都没有了。
    他手上果真加了力道,一点点收紧,轻声问道:“俞乐言,你知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是啊,今儿是什么日子呢?他情人的死忌,每年的这一天去她的坟上祭奠、送花、陪她到深夜才回来的人是她的丈夫,而对她来说,今天只不过是她女儿的生日,仅此而已。
    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可即使俩人走到了这一步,伤人伤己的话她始终还是说不出口,眼睛里有泪潮翻涌上来,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穆皖南也看到了她眼底的泪,觉得自己在那水漾波光里也狠狠晃动了一下。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明明拥有一切,如她所愿,却仿佛最受委屈的人仍旧是她。
    他松开她的脖颈,手缓缓往下移,碰到她的胸口时感觉到她的身体倏地紧绷起来。
    他和她就是这样,从做夫妻那日开始,争执得再厉害,再多委屈,身体仍是无上契合的,早先还觉得可悲,现在他也仅仅是觉得享受就好。
    她却用力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别这样……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唇角扬起少见的轻佻弧度,“是吗?协议上签了字,不等于法律上已经生效。你不是学法律的么,连这都不知道?何况你不是还住在这家里,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其实要让她疼,可以有很多种方法。
    她的衣服被掀起来,春秋季穿的那种浅色的薄款家居服,几乎可以看到他逞凶的手大力柔弄的动作。她果然疼得冒出冷汗,却阻止不了他,被颜料弄得污糟不堪的衣物终究是从身上褪下来扔到了一边,他那种独辟蹊径的方法让她疼得忍不住喊出声来。
    也许是太疼了,她后来意识都有点模糊,倒像是喝多了酒的人是她,不太记得具体的情形。只有不断重复的韵律推挤着她,一下一下的,她的肩膀碰到昂贵的沙发床一角,金属和皮革摩擦着她的皮肤,头晕目眩。
    她收拾起狼狈回到自己的卧室,差点摔倒在浴室湿滑的地面上,连好好冲个澡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不用担心他会回到这房间里来,以往也是这样,一年一次,这一天是独属于他自己的,谁都无法走近,更不可以去打扰。
    但是像今天这样加诸在她身上的疼,还是头一回,他是逼着她感同身受吗?
    他是不甘心吗?是不甘心的吧,毕竟离婚是她先提出来的,穆家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忍受分手由女人来提,所以即使离婚了也不愿让她好过,是这样吗?
    他一定不知道也并不相信,这几年来她会有不亚于他的痛苦。
    …
    第二天,乐言照常早起准备早餐,然后送女儿去幼儿园。
    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每一天早晨的太阳对她来说都是新的,生活也依旧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
    昨晚那样的折腾和消耗也没有让穆皖南有一丝惫懒,他似乎也不受宿醉的影响,出门比平时还要早。
    他的早饭有时会在公司解决,秘书会买好送到他办公室,就像昨天那份生日礼物,大概也是出自秘书的手笔。
    他并不是一位好伺候的老板,除了要求严苛,自身的外形气质出众,很容易令朝夕相处的女下属模糊界限产生情愫。他在这方面令行禁止,三年换了三任秘书,从女人换成男人,更迭太快,连准备的礼物重复了都不自知。
    她仍记得与女儿的约定,要补上一份礼物给她,记在爸爸头上,始终不能叫孩子太过失望。
    她给高寂云打电话请假,本来昨天好不容易看完了那些案卷,今天可以就里面一些不懂的问题请教他的,可她今天不得不去一趟医院,只能请假。
    昨夜她站在莲蓬头下冲洗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有些青紫红痕水流经过轻易就带走了,有些却怎么都去不掉。
    她皮肤上沾到一些颜料,来自他的掌心,还有翻倒在地上的那些,本是水性无毒的成分,可偏偏她是极易过敏的体质,接触到的部位长出了成片的红疹,挠一挠就痒得愈发厉害。
    更加糟糕的是,她无意中摸到胸部靠下缘的位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结节,再按得重些就有肿胀般的疼痛。尽管脑子里有点混沌不清,但她还是立马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种时候要是她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对自己和孩子来说就都太可怜了。
    她给熟识的医生打了电话,约好看诊的时间。她也希望自己是小题大做,因此并没有说是身体不舒服,而只是将半年一次的例行体检提前了。
    恰好她入职还缺一份体检报告,律所的人事部还等着要。
    医院家庭服务部的全科大夫黄医生对穆家的情况很熟悉,算是他们的家庭医生,平时无论家中成人还是思思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是由他主诊。
    他安排好各项检查,然后请俞乐言到内室的检查床上躺好,让自己的助手进来为她做检查。
    年轻的女医生穿着白大褂,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进门打过招呼后才戴上口罩和手套。
    乐言只看了她一眼就愣住了,身体平躺在床上,四肢百骸却都仿佛被冻住似的没有了知觉。
    是错觉吗,怎么会那么像呢?
    不可能的啊!
    女医生再走近一些,她看到白大褂襟口挂着的吊牌,合资医院的医务人员工作证上用英文写有简单的职务称谓:dr。kang。
    脑海里嗡的一下,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不可能,这只是巧合。
    触诊并不舒服,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凉的按压在她胸口的手指终于离开了。乐言躺在检查床上,睁开眼睛,那位医生已经转身出去了,她只看到白大褂的衣角。
    她急忙拢好上衣坐起来,够着身子想去把刚才那张面孔重新看看清楚,可是医用屏风挡住了视线,除了一点模糊的晃动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是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逐渐靠近,她本能地重新躺回去,屏气凝神,像每一个在诊室里紧张地等待医生的病人。
    很好,还是那位女医生,推过来一辆小小的车子,托盘里放着很多医用器械,刚才她听到的声响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接下来要做妇科检查,你不要太紧张,放松一点。”
    这样羞人的姿态,最私密的部位敞开于人观看、触碰,甚至用那些金属的物什探进去在里头动作,怎么可能放松得下来?
    何况这个人,口罩下的这张面孔……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巧合和熟悉。
    头部的位置太靠下,乐言更加看不清医生的样子了,她只是愈发紧张,尤其托盘中的鸭嘴钳已经被穿白大褂的人拿在手中……
    她疼得几乎弹坐起来。
    “好了。”年轻的医生拍拍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笑得微微弯起,“穆太太你的肌肉张力和清洁度都非常好,完全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乐言脸颊有如火烧。
    她整理好衣服走出去,年轻医生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份简单的速记检查报告放在桌上,她瞥见最后的签名是一个大大的康字。
    就像是印证了最可怕的传说,她的心跳几乎停摆。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姓氏,这已经不仅仅是巧合了。
    “穆太太……穆太太,你在听吗?”
    乐言回过神来,“……对不起,黄医生您刚刚说什么?”
    坐在办公桌后黄医生见俞乐言分神,耐心极好地又重复一遍:“你的体检报告显示身体各方面的健康状况都不错,除了乳腺上长的这个小东西。初步判断是纤维瘤,这种肿瘤完全是良性的,你不必太担心。不过还是要再做进一步检查,确诊之后我们再拟定具体的治疗方案。”
    原来不是错觉,胸口外缘皮下那个小小的果核般可以滑动的突起真的是一个肿瘤。
    那么刚才那双冰冷的手在为她作触诊的时候也一定明确地感受到了?
    “穆太太,你不用紧张,至于皮肤,只是一般的过敏症状。我给你开点药,按时服用,不要再接触过敏原,一两天红疹就会消退的。你要是觉得影响美观,可以就像今天这样,系一条丝巾遮一遮就可以了,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乐言垂眸笑了笑,下意识地去摸颈上的丝巾。并不是她爱美,只是这一片红疹特别厉害,她都怕刚好是以他手掌握住的形状分布而尴尬得不知如何解释。
    “你在这里稍坐一会儿,我让他们把药开好送过来。”
    她点头,想了想问道:“黄医生,刚才那位年轻的大夫……是新来的吗?”
    黄志维怔了一下,“噢,她是我新聘用的助手,年纪轻轻,不过基本功很扎实的。”他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和惶惶不安,本以为一定是因为病情多少有点紧张,没想到问的是不相干的问题……会不会是不放心年轻人的医术水平?
    乐言却没再多问,只是垂下了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从诊室里出来,她走在医院冷色调的走廊里,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如果穆先生有时间,你们可以一起来一趟,这种病的治疗女士们总是希望得到丈夫的支持。医生是这么说的。
    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来说,好像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没想到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竟然是穆皖南打来的,而他几乎从不在工作时间给她打电话。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接起来,“喂?”
    “是我,你现在在医院里?”男人的声音低醇好听。不是说认真工作中的男人最性感么?他一定前一刻还在埋首伏案忙于工作,那种一丝不苟的认真和肃穆是他惯有的。
    “嗯。”她如实回答,记录医疗消费的是单独的信用卡,一旦录入系统,他的秘书那边就会知悉。
    “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例行体检。”
    他在那头沉默了半晌,然后沉声道:“俞乐言,到了这种时候,我不希望看到你再玩什么花样。离婚你要钱可以,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其他地方做文章,我保证让你得不偿失。”
    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乐言深吸了口气,胸口那颗小黄豆似乎不期然地又胀痛起来。一定是心理作用了,因为这种情况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之前只有按压上去的时候才会有些胀胀的不适感。
    “你放心,我没打算做什么。”要说起来,她倒是想问问他,今天见到这位康医生他认不认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