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完了?”
易北笑了笑。
“皇后听到她最想听的那句话,当然没别的功夫来听你表忠心了。”
江梨表示自己完全没进入状态。
哪句话是皇后最想听的?她怎么没听到?
“我说是晋阳找到了太子,才最终救回了皇上,自然皇后也就明白,刺客一事无涉太子,当然放心了。”
江梨虚心受教。
“不过你这些话……总不能是你母亲教你的吧。”
江梨颇觉尴尬的笑了笑。
肯定不是啊,她那个嫡母哪里会肯教她,最关键的是,以她嫡母的水准,也教不出这么肉麻的话啊。
这话她是和谢倾歌学的,当时是谁诬陷她谋害皇嗣,谢倾歌愤怒之余,就在太子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一番,其中就有这句话。
所谓活学活用嘛,学到哪辈子,就用到哪辈子。
“放心吧,你帮了太子这么大一个忙,皇上还亲口说了要好好待你,皇后忙着给你示好还来不及呢,不会给你下绊子的,最近你有的忙,我也有的忙,回去休息吧。”
透明惯了的江小梨,一直到回宫,看到被贤妃指过来伺候自己的小宫女,笑意吟吟的捧上来一大摞拜帖,以及她身后堆成小山一般的各宫送过来的贺礼时,才猛然明白易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扇江梨从来没有成功走进去过的,新世界的大门,由此打开。
“县主,您要看看么,都是各宫送来贺您康复的礼,还有宫外递上来的拜帖和请帖,奴婢不敢擅做主张,就都留下了。”
易北给江梨留下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晃晃悠悠的走了。
江梨差点没被那一堆各式各样的贵重物品闪瞎了狗眼。
大概是皇上发话,皇后撑腰,后宫中但凡有分量没分量的都给了赏赐,再加上宫外命妇臣女跟风送进来的东西,以及各种为了巴结讨好而硬把自己说成闺中密友塞进来的玩意儿,林林总总,堆了几乎有半间屋子。
江梨扭头,直奔贤妃的小佛堂。
“娘娘救我!”
彼时正在佛堂里发呆犯困的贤妃娘娘,陡然听到江梨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差点没直接摔了手里的佛珠串子。
自己宫里是来刺客了么,这么咋咋呼呼的……
江梨一头扎进清凉的小佛堂里,准确找到贤妃位置,一个猛虎落地跪,直接跪上贤妃小蒲团面前硬邦邦的地砖。
唉呀妈呀,膝盖好疼。
“娘娘救我!”
身后跟过来的小宫女,不敢擅进佛堂,扶着门框,目瞪口呆。
救命,我居然把人放进了娘娘的佛堂,这个月的月例要被扣光了啊!
从内心里来说,江梨其实并不是很畏惧贤妃,相反,在得知自己是被贤妃收养之后,内心隐隐还有些期待,毕竟这是上辈子唯一真正帮过她,而且想要提点她的人。
上一世成功混到贤妃好感之后,对于江梨而言,佛堂就不再是禁地,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贤妃也不会怪罪。
更遑论这一世有易北开路,贤妃简直比上辈子看上去还要更慈眉善目。
“娘娘,我那屋子都要堆满了,都是谁啊。”
江梨单刀直入,直指核心。
估计除了皇后淑妃德妃和萱嫔,其他的人她多半是不认得,更不要说那一堆命妇贵女,以及想要过来蹭关系的所谓闺蜜。
所以江梨连礼单都没接,直接过来投奔靠山。
贤妃入宫早,今上还是太子时就已经是侧妃,天子登基,太子妃成为皇后,侧妃便封贤妃,从此地位稳固,无人动摇。
更何况贤妃性子冷淡,天子对其只有敬重,毫无爱慕,这种人,皇后最是放心。
还有谁能比一个久在后宫,人缘又好,位置又高的人,更清楚后宫里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么?
贤妃定定的看着江梨,突然释然一笑。
“小瞧你了,坐吧。”
江梨偷偷松了口气。
贤妃和站在门口下巴已经脱框的小宫女点点头,示意她把礼单拿进来。
先前易北和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选的人绝对不会是蠢货,她还有些不信,故意把东西全丢给江梨,看看她会如何处置。
但现在看来,这姑娘简直就是太拎得清了。
大概圣上是真的没打算为难这姑娘,才会用这种折衷的方式把她送来自己宫中,一来是提携身份,二来也算是给她找个有用的靠山。
不管烫不烫手,人她总归是接了,也不能丢啊。
更何况她也不讨厌江梨。
礼单上的门道,贤妃不用看都清楚,一边翻一边给江梨指点,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
江梨恨不得抱着贤妃亲两口。
小宫女看着江梨的眼神,终于从先前的轻慢敷衍,变成了敬重畏惧,说话间三分讨好三分试探,再不敢推三阻四的偷懒懈怠。
接了赏赐就得谢恩,就如易北所说,江梨的确很忙。
带着人从西六宫转到东六宫,这个宫里磕个头,那个宫里告个罪,最惨的是,她不过区区县主,在贵人多如牛毛,一块牌匾砸下来能砸三个公主的皇宫里,她这点头衔,别说坐车辇了,按份例小轿子都没得坐,纯靠一双脚板走天下。
一整个下午逛下来,腰酸背痛不说,赔笑说话,笑得脸都要抽筋了。
从前她当太子侧妃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这还只是个县主呢……
小宫女碧云见缝插针的给她汇报有哪些推不掉的拜帖和邀请,分门别类,一个一个列出好与坏,陈述各家关系利害,以供江梨对比选择。
江梨对贤妃调教身边宫人的本事大为折服,决心回宫拜倒贤妃门下,好好学习御下之术。
天子是夜,留宿娴福宫。
贤妃习惯晚饭之后念诵半小时经文,长年累月,雷打不动,就连皇上来了也得靠边站,于是晚膳过后,贤妃带着江梨直奔佛堂,召来易北伴驾。
于是月正圆,花正好,美人无影无踪,只剩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除去前朝国事,阴谋诡谲,易北压根不知道自己能跟天子还有什么别的共同话题。
几世下来积攒的习惯,他对上自己这个父亲,永远是谨言慎行,每说一句话,都要想清楚后果,算清楚结局。
“虽说事情已经查明,但朕心中总是有个疑惑。”
天子穿着常服,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一言九鼎,易北下意识的就跪去了地上。
“儿臣洗耳恭听。”
“当时情况危急,为何你却只让晋阳去找太子?”
天子多疑,任何一点不对劲都要猜想无数可能,易北领教三世,早已习惯。
“太子哥哥乃国之储君,肩负重任,儿臣危急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只有太子,除了父皇,只有太子身边才有资格用近卫,情急之下若要调人,也只有太子有这个权力。”
易北苦笑一声,垂下头。
“不瞒父皇说,父皇虽把白鹿赐给五哥,但人心所向,依然是太子,这些天来,儿臣所看到的,依然是太子身边前呼后拥,不论从哪个原因来看,当时儿臣认为,只有太子才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在最快的时间内调集人马,营救父皇。”
天子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倒真没有野心。”
易北声音慢慢低下。
“儿臣若说实话,只怕父皇不信,秋梧宫中待得久了,儿臣只愿天下太平,至于谁坐龙椅,只怕除了宫中,实则天下无人在意。”
母族倾颓,前朝无人,他不论是承认自己有野心,还是一口否认,只怕皇上都不可能真信。
唯有闭口不谈,才是上策。
“何况儿臣默默无闻,今后也不会再娶世家贵女为正妃,有无野心,实在是微不足道。”
天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噎了一下,陡然觉得,自己似乎是相当对不住裴氏给自己留下的这一点血脉。
天潢贵胄,不说门当户对,为着别人搅和出来的烂摊子,不得不咽下无奈,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为正妃……
着实有些太糟蹋了啊。
回头是不是要考虑提一下江家的官位了?
将来交换庚帖时,好歹写上去时好看一点嘛。
第50章 探病
完全沉浸在自己对不起他和裴妃儿子的消沉情绪中的天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易北拒绝他有关于纳江梨为侧妃的提议,有什么不妥之处。
又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也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易北的好意。
毕竟谁都只想多一个兄友弟恭,毫无竞争力的儿子,而不是兄弟相残的局面。
娶一个非世家女子为妻,相当于变相的拒绝了世家联姻,也就很大程度上失去了世家对他的支持。
而高门女子也绝不会甘心屈居一庶女之下当侧室,易北这相当于绝了自己和世家之间的联系,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纳妾的可能了,最多收几房美貌侍女作为通房,聊以取乐。
想想皇后对太子的谋划,萱嫔给五皇子的争取,再看看易北如此乖巧懂事,天子不觉心下感慨,更觉得自己对易北怀疑过头,似乎有些苛责。
于是等贤妃念完经卷,回来侍奉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在皇室里已经堪称绝迹的,纯粹的父慈子孝的画面。
而等在江梨房间的,不是那位贤妃指派的,聪明伶俐长袖善舞的小宫女碧云,而是江梨完全不想看到的……
秋娘。
江梨嘭的一下,死死关上房门。
把负责送江梨回房的,贤妃身边的大宫女都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了?”
江梨一脸惊恐,回头抓住宫女的手。
“怎么办春枝姐姐,我刚刚才想起来,我出佛堂的时候,好像是衣角扫过什么东西,当时娘娘走得急,我也没在意,但是现在我才想到,那个地方放的是长明灯啊。”
江梨一脸惶急,在原地团团转转,转转团团,还扭着身子想回过头去看自己衣摆,到底有没有被烧过的痕迹。
春枝不由得笑了起来,安抚江梨。
“不要紧的姑娘,出来时我都看过,没什么异样,不要紧。”
“我还是回去看看吧,娘娘最看重佛堂了。”
春枝的安抚完全没能说到江梨内心里去,扯着人就要往回走。
于是,身为贤妃身边最得力,也是最善解人意的宫女姐姐,只得认命。
“夜深了,姑娘早点休息,我回去看看,若是熄了就再点上,不会有事的,姑娘安心。”
江梨还想再走,被春枝一把拉住,往回推。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扫了一下,肯定不会有事,姑娘休息吧。”
江梨咬着嘴唇,犹豫半晌,终于妥协,感激无比的看向春枝。
“多谢姐姐包涵,明天我去和娘娘请罪。”
春枝便含糊应了一声。
门被重新推开,迎接江梨的,是秋娘毫无诚意的拍巴掌。
“秋狩一趟,江女官唱戏的本事可是见长。”
顿了顿,爽朗明媚的妹子阴阳怪气的拿腔拿调。
“哦,不对,我应该称呼您为徽宁县主?”
江梨破罐子破摔的在凳子上坐下。
“姐姐,我得罪你了?”
我知道嘛,女侠你的愿望是虐尽天下负心狗,但问题是……
我倒是负了谁啊。
我连你家孟大人的小手都没拉过呢,尽被他威胁抹脖子了,我冤不冤啊。
秋娘又哼了一声。
“哪敢,下官是来恭贺县主的。”
江梨头疼扶额。
她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得孟陵自己去澄清,跟他有一腿的是易北,真的不是自己啊。
秋娘察言观色,发觉江梨的脸色是真的很难看,而不是作假,不觉有些惊讶。
“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梨内心俨然已呈崩溃状态。
“侍卫大人,我才醒没多久,之前一直在重芳宫里没出来,今天才来贤妃宫中,才一来就要去给皇后谢恩,给各宫谢赏,我连饭都没吃饱啊。”
秋娘:“……”
其实从现实角度来说,她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对江梨要求过分。
毕竟人是孟陵自己去查的,江梨是自己扛着去私会的,江梨拒绝孟陵那是明摆着的事儿,而一往情深的结果似乎也不是江梨追求的目标。
这姑娘都不需要特意费心思去查,身家一清二白,行事都摆在明面上,完全没有任何主动搭理孟陵的迹象。
要说她始乱终弃,这顶帽子是怎么样也安不到她脑袋上去的。
而如果说江梨是死皮赖脸不择手段飞高枝儿,踩着孟陵往上爬,这也确实太过分了点。
毕竟易北虽说现在是被皇上注意到了,但离飞黄腾达还远着呢,当个十一皇子妃无非也就是名字好听一点,内里上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更何况这种事情,还是易北自己跑去天子面前求的,口头承诺到手时,这姑娘还晕着呢,确实很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一口气咽不下去呢……
终于有点良心发现的暗卫大人,语气稍稍和缓。
“也没什么别的事,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回头别忘了和孟陵道声谢。”
江梨表示,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啊!
“这次行刺牵涉到你,孟陵为了查探消息,差点没死在外面,到现在伤还没好全,否则应该是他亲自来见你的。”
江梨当即表示,等孟陵康复自己一定奉上最诚挚的祝福,并亲切慰问了有关于暗卫大人晚上休息的一应事宜,暗示秋娘大爷您可以赶紧洗洗睡了。
而才刚想往下说的某暗卫,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是想到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一样,猛地对江梨笑出了一口亮闪闪的白牙。
“啊呀,我都忘了,他没法来见你,你可以去见他啊!”
暗卫规矩,养伤宫外有专门的房子,不占宫中地方。
秋娘是个实干派。
还没等江梨想出来的十几种托辞说出口,就觉得眼前一黑,继而重心一轻。
大概是脑袋上又被蒙了个黑布口袋,然后被人扛米似的又扛了起来……
江梨心中把西四所从上到下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狗血喷头。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往人脑袋上面罩口袋!真当眼罩是死的么!
江梨决定,下次自己要随身带一个蒙眼带,暗卫来了自己动手!
“啊哟刚好刚好,不看白不看!”
就和孟陵一样,秋娘的速度也很快,江梨在心里骂到第三遍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地上,后者唰的一下扯下自己脑袋上的口袋。
然后……白花花的裸体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撞进了自己的视线。
救命,狗眼要瞎了。
秋娘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把同样一幅心照不宣模样的汉子推出门外,还贴心无比的替二人关上房门。
“放心吧,你那个伺候的宫女我给喂了足够多的迷药,不到天亮醒不来。”
接着又冲孟陵使了个你要好好加油,不要辜负兄弟的一番心意的眼神,啪的一声,把门锁死。
江梨:“……”
孟陵:“……”
江梨淡定的转过身去。
“大人,你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都是一起看过太子活塞运动的战友,二两肉都看到了,还在乎胸大肌么。
孟陵只觉得自己尴尬癌都要犯了。
“你怎么会过来?”
江梨偷偷磨了磨后槽牙。
“这个问题,过后你问秋娘会好一点。”
孟陵了然。
卫所的兄弟们对于江梨的确是特别关注,而他为了给易北做掩饰,倒还真没否认过这种关系。
毕竟跟和皇权扯上关系相比,和姑娘的爱恨情仇显然来的更纯粹好解释一点。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虽然江梨这副模样撑死了也就算个清秀,算不上美人,但也要分在什么环境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