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回答江梨心中所想一般,小丫鬟脆生生的接着补了个刀。
“我家姑娘的车从昨天起就有些问题,停着还好,若要走起来,不知为何颠得特别厉害,所以我家姑娘今天才来和县主一块儿,想着路上不多停留,进京之后再修。“江梨:“……“
所以说,五皇子派着混进来的人是个车夫么!
一天到晚尽打马车的主意。
王萱笑吟吟的看着江梨。
后者不再犹豫,斩钉截铁,同意原地坐等修车。
不就是个尼姑庵么,姑奶奶还就去了!
反正你是打算娶王萱,又不是打算杀王萱,只要不涉及生命安全,其他的算个球!
不得不说,一旦打定主意了的江小梨,发起狠来还是很恐怖的。
王家小姐看上去也并不打算阻止江梨的举动,两只姑娘就这么啃着糕饼就着茶水,一直从中午,坐到了傍晚。
满头大汗的小丫头终于来报马车修好,王小姐似乎是心情甚好挥挥手,大家就近找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进京。
就和江梨决定停车等候,王萱没表示异议一样,对于王萱的决定,江梨也没表示出任何不满。
就好像是两个人在合力走一个事先写好的剧本一样,没有半分波折,顺顺当当,就进了尼姑庵大门。
开门的小女尼被来自世家贵女的车驾阵仗给惊呆了,连滚带爬请来主持师太,打扫出上房,好吃好喝招待两位小姐。
主持师到底比刚进庵里的小女尼要见过市面,让人搬来两套被褥,临时做了几道素斋送进房中,带着人和两位贵女致了一遍又一遍房舍简陋的歉,才带着小女尼回房休息。
已经许久不和江梨同榻的王小姐,等着主持师太转身走后,才又亲亲热热挽着江梨的手,一口一个要好姐妹夜话,叫得江梨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时也没见着王姑娘这么热情啊。
随身伺候的丫鬟拗不过主子,把自家小姐的被褥搬来江梨房中,还没等铺好床,便被自家小姐赶了出来。
王萱等着门一关,几乎是立刻挽起袖子举了烛台,在房中左转转,右转转。
“你在做什么?”
江梨刚刚洗完脸,被王萱扬起的灰尘糊得有些呛,掩袖咳嗽两声,妄图制止王家小姐这种近乎抽风的举动。
王小姐回过头,脸上端庄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江梨从未见过的疯狂与兴奋。
“以前天天听朝华说,这种小破庵里肯定有什么机关密道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平时我哪里能出得了门,今天可算是能看一看了!”
江梨近乎崩溃。
救命!
说好的端庄的大家闺秀呢!
你没事儿去听朝华郡主讲什么江湖野史啊!她自己都是去听说书听回来的好么!
评书野史不靠谱啊,回头她真的得和易北好好说说,管一管最近京城流行的那些个神神叨叨的话本子。
江梨看着依然满屋乱转的王小姐,只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说不好,王萱根本就不知道易贤还在打她的主意,更说不好那车就是她自己弄坏的,想要有个借口跑来妙法庵里住一个晚上,体验生活。
“再怎么说也是临近京城,能有什么密道暗室,尼姑庵里本来日子就过得清贫,哪来的闲钱管修这些东西。”
看看师太给她们端的都是些什么素斋啊,青菜豆腐,白水豆角,连点油荤都不见。
江梨苦口婆心,试图劝住王萱。
后者不为所动,反身扯了江梨,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自己伸手乱敲。
“这声音是不是不对?底下是不是空的?”
江梨心不在焉,随口答应。
“怎么可能,这种靠墙的床肯定都是……”
王小姐还在继续敲敲打打,江梨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虽然说是误打误撞,但别说,那声音听上去还真的不对。
王萱这辈子就没见过什么机关密室,所见过的墙壁都是实心的,实在是不会听空心不空心的问题,但江梨会啊。
“等一下。”
江梨伸手拉住不死心还在摸被褥的王萱,把她手里拿着的烛台取了过来,翻开被褥,露出底下那明显和周遭摆设画风截然不同厚实床板。
王小姐屏气凝声,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扰了江梨思路。
后者屈起手指,在床板上轻轻敲了敲。
空声回响。
江梨看向王萱的神情中多了几分郑重。
“真的是空的。”
王萱顿时愣了。
既然大喜。
“翻开来看看!“
江梨点点头,决定配合王萱,也好看一看到底易贤想捣什么鬼。
两个姑娘费心巴力,抬起沉甸甸的床板,露出地下黑沉沉的密道,以及延伸似乎没有尽头的石阶。
王家小姐伸头往里看了看,不确定是现在喊人来,还是自己先下去看一看。
未知的刺激远比平静的闺秀生活来得更有吸引力。
她活了十六年,未来的路似乎在出生之时就已经铺好,与世家联姻,地位相当,夫妻和美。
如今有一个薛从安,稍稍打破了一些先前对于未来的设想。
但这还不够。
她的人生,怎么可以是被他人规划好的蓝图。
薛从安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一个养在深闺不知天下事的千金闺女,若没有这一路的游历,她大概会这样终其一生,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好。
最可怕的,不是平淡的生活,而是生活平淡而不自知。
她不要在这种死水一般的生活中了却她的一辈子。
如果可以,她也想走过这万里河山,走过当年薛从安上京的路,沿途看一看他当年看过的风景。
王家小姐打定主意,把袖子又往上挽了一把,伸手去拖江梨,打算下密道。
结果一拖之下,完全没拖动。
再回头看时,江梨面色古怪,呆立当场,似乎完全不在状态。
“你还好吧?“
王萱伸手在江梨面前晃一晃,试图让她回魂。
江梨只想说她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五皇子会想出来用密道这种损招啊!
来个暗格不行么?
而且密道里面为什么不留几盏灯啊!
你们自己走的时候不怕摔跤么!
是的,长期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黑暗环境里独处的县主姑娘,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生平最怕的,就是黑暗而压抑的环境。
看到密道的那一刻,她都要哭了好么!
明明已经在拼命祈祷王萱千万不要往里窜千万不要往里窜了,可一贯眷顾她的老天爷,在她和易北分开之后,似乎也随着易北而去了,丝毫不分一点点好运气给她啊……
她一点都不想去玩什么密道探险啊!
王姑娘啊我们来秉烛夜谈聊聊人生好么……
第95章 被抓
王小姐想要探险的心思一旦定下来,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丫头嬷嬷都住在隔壁,外头还有侍卫家丁,就一个小小的尼姑庵,能翻出什么大浪来,若是无事,看完了自己就出来了,若是有事,两个主子不见了,这么多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把密室给挖出来。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没有经历过这些的王家小姐,对于自己的密室一行,异常有信心。
江梨几乎是被王萱给拽下去的。
石阶延伸而下,眼前是无尽浓稠的黑暗,耳边只有王萱轻微而急促的呼吸,以及脚步着地时轻轻的摩擦。
江梨握紧手中油灯,只恨为何不快一点走到头。
火光冲不破更远的黑暗,江梨只恨不得把自己全身都缩起来,缩在火光笼罩之下,再不往前走半步。
她全部的心神几乎都集中在眼前的这一点点光亮中,再无暇他顾。
若不是王萱一直拖着她往前走,她甚至连折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所有不好的,负面的回忆,都随着眼前的黑暗,尽数涌来,几乎把她淹没,让她无法喘息。
“你怎么了?“
台阶走到尽头,王萱伸脚往前探了探,确定踩上实地了,才伸手要从江梨手中接过油灯。
一摸之下发现江梨手几乎是冰到极点。
江梨勉强摇摇头,努力克制,才把手中唯一的光亮递给王萱。
于是继续前行。
“你听,前面是不是有声音。“
江梨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王萱忽然停住脚步,侧过头,往前仔细听了听。
江梨胡乱点点头。
王萱吹熄烛火。
连唯一的光亮都没有了。
江梨手脚僵硬。
孟陵应该就在附近的吧……易北说过,他是让孟陵跟着自己的,她应该相信暗卫的本事。
王萱终于走到尽头,努力推开并没有上锁的木门。
久违的火光终于涌进黑暗之中,江梨长舒一口气,然后就被眼前的光景惊得呆住了。
妙法庵的密室修得并不大,而且也十分粗糙,不甚光滑的石头地,用木板草草铺就的天花板,开门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臭味的,说不清楚的难闻味道,以及因为来人之后短暂的静谧。
除开几张凳子,还有一张可以勉强躺下来一个人的狭长木床,整个密室,最抢眼的,就是靠墙而修的一座铁笼,以及铁笼里缩成一团的,停止了哭泣正诧异的看着她和王萱的,十几个姑娘。
王萱也傻了。
朝华郡主和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江湖中的密室多用来关押犯人或是刑讯逼供,她也曾听说过刑部大牢有多恐怖。
但哪有这么多妙龄姑娘同时犯事儿的?
何况这里是尼姑庵,又不是牢房。
若说是犯了错的小尼姑被关押,那也说不通,十几个姑娘都不是秃瓢。
脚步声自前方响起,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在静谧中响了起来。
被关押的姑娘们回过神来,拼命和俩人打手势,示意那边还有一道门,看守的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江梨率先回过神来,四下看了一圈,实在没找到可以藏人的地方,立刻果断出手,把王萱推去来时的路上。
“我拖住他们!“
密室的门已经打开,若她和王萱同时走,就在门一开一合的这个瞬间,根本不可能瞒过来人。
只有留下 一个,才能给剩下那个挣得机会。
她怕死了再走一遍那条毫无光亮的路,更何况回去时是一个人。
对面的门终于被全部推开。
主持师太那张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脸,在火光印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尤其是,在她身边,还站着三个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强壮妇人的前提下。
“小姐居然自己来了,贫尼真是意外。“
江梨和王萱的阵仗太大,她掂量许久,原本不想下手,但若是被人撞破消息,不下手也得下手了。
江梨壮起胆子,悄悄扯下自己腰中配着的象征身份的玉佩,两步跑到铁牢边,指着笼中女子板起脸,半惊半怒。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设牢房!“
她背着手,借着自己挡住四人视线,偷偷把玉佩丢去姑娘们堆里。
这个时候,不张扬身份反而对自己有利,若是被她们知道,她们抢的人一个是当朝左相的嫡小姐,一个是御赐亲封的县主,自己不被当场灭口才怪。
“原本贫尼还在犯愁,这个月还少一个人,没法向主子交差怎么办,刚巧小姐慈悲,解救贫尼于水活,贫尼感激不尽。“主持师太双手合十,冲江梨行了个佛礼。
三个妇人走上来,一边一个,把江梨拖去木板小床上,扒衣搜身,确定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之后,才扔给江梨一套白色单衣。
这回江梨是真的惊怒交加,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配合。
看看那群被关着的姑娘,除开脸上没伤之外,偶尔露出来的手臂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想必是不服管,被打了个饱。
“怎么,和姑娘一道来的那位小姐,没和姑娘一起么?“大概是江梨十分配合,主持师太对着江梨也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语气很是慈祥。
江梨摇摇头。
“我在房中发现的密道,没叫她。“
主持师太笑了笑,不再和江梨纠结这个问题。
“小姐带的人实在是多,贫尼只怕夜长梦多,早上丫鬟起来找贫尼要人,万一在庵中把小姐找了出来,贫尼是不好交代了。“江梨扭头看了一眼牢中,没见自己丢的玉佩,大概已经被学乖了的姑娘们收起来了。
“离约定也只差一天了,既然有了小姐,那提前一点送去,想必主人也不会怪罪。“主持师太自说自话,嘀咕了一句,转身让妇人出去叫人传讯,不多时便进来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一个把姑娘们从牢中放出,戴上手铐脚镣,牵成一串儿往外走。
江梨由于态度良好,被放在了最后一个。
所有人被带到了后院,停着的青布骡车先开幔帐,江梨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被五花大绑塞住嘴巴,可怜兮兮的,王家小姐。
主持师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江梨。
江梨一颗心顿时沉去了谷底。
到现在孟陵都还没有现身,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车姑娘和一车鱼罐头一样,被塞得满满当当,连转身都困难。
江梨费尽心思,出了一身老汗,才从人堆里挤去王萱身边。
“我才到半道就被抓了。”
被取下赛嘴巴的布条的王家小姐,如是说道。
江梨对此结果毫不意外,她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王萱能够逃出生天。
最靠得住的其实还是孟陵。
但很明显,这一只也不明原因的掉了链子。
这会是易贤费尽心思演的戏?
还是她们误打误撞,撞破了别的东西?
“不要紧,出门时祖父给我还派了两个暗哨,他们肯定会找到我的。”
有底牌在手的王家小姐,即便是被抓,也还是很有底气。
江梨顿时愣了愣。
“你没见过这两个暗哨?”
王萱理所当然的摇摇头。
“说是在最危急关头才会现身,我也从来没喊过他们。”
虽然说这很不靠谱,但是江梨突然想起来一个最不可能,但也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那就是,暗卫怎么分辨对方的探子或死士是谁的手下。
易贤或是太子的探子,可能见的多了武功招式心里都有数,多多少少能猜出一点,但也不排除每年都会有新人补上,每年他们都会有之前没有见过的人,要新认脸。
如果王家的暗卫,在找王萱的同时,碰到了在找自己的孟陵,而孟陵又完全不知道王家也派出暗哨了呢?
孟陵和那两位暗哨,会不会互相认为对方都是恶意,然后直接拼了个你死我活啊?
事实未定,江梨还不想把这种最坏的结果和王萱说。
马车走得磕磕绊绊。
这种事情见不得光,多半不是走的官道。
随让你江梨很想从马车走过的路的颠簸程度,以及外面的虫鸣鸟叫声中,分辨出她们到底在哪儿,但很明显,这种事情让孟陵来做可以,她还做不到。
一车的姑娘们不知道由谁带头,纷纷嘤嘤哭了起来。
唯一一个没哭的,奋力挤到江梨身边,举着玉佩,戳了戳她。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丢掉?”
肉票肯定不知道自己前途为何,所以江梨也没问这种蠢问题。
很明显,不会把她们送去好地方就就对了。
江梨接过玉佩,想了想,努力挤到车边,拔下簪子把蒙着青布的车壁戳出一个小动,再挖大一点,把玉佩塞了出去。
或许能够期待孟陵可以循着玉佩找到她。
王萱弄明白江梨所想,扯下耳环,塞去江梨手里,示意她多扔几个。
骡车走了一夜,中途还在一处农舍里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