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转过身,将宸妃的嫌弃之色看在眼中,不急不慢地开口:“这可是本宫从前最爱与皇上来的地方。”
宸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宁妃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是在给本宫下马威看么。宁妃你是不是忘了,本宫与你可是拴在一根草身上的蚂蚱。再说了,若不是皇上念着你的旧情,灵水寺一行还会有你的位子?”
宸妃见宁妃这样淡然的样子,恨不得将她的面具给撕破,冷哼一声:“真不知道,若是皇上知道了当年之事的真相,宁妃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和本宫这么嚣张么!”
宁妃也不恼怒,不顾石头上面的灰尘,用手轻抚假山上的石头,脸上露出追忆之色,旋即又变得有些讥讽。也不知道等到皇帝知道,他记忆中那些美好时光都是充满虚情假意和谎言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表情。
宁妃握紧了拳头,“碰”地一声砸向那假山上的一块石头,大周皇帝,都该死!
“宸妃,咱们相斗了十多年了。若是你要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宁妃回头,根本不顾手上与石头碰撞时的擦伤,神色却是与言语温和毫不相符的阴狠:“因为你不怕,你不敢赌!你怕你若是说出来,皇上只会认为你是疯子!”
宁妃一步步逼近宸妃,音调不断提高:“你也不敢,因为不止是本宫不会放过你,你爹不会放过你,昭王同样不会放过你!”
宸妃被宁妃浑身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了,她面色苍白地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宁妃所说非虚,句句戳在她的心窝,虽然她知道宁妃那一切龌蹉的事。但如同宁妃所说,她不敢去赌,她赌赢了,她全家都会遭殃,她赌输了,她也会遭殃。所以这十多年来,她明明知道宁妃的真面目,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宫里人人都说她宸妃跋扈,都赞宁妃温婉出尘,可谁知道宁妃的真面目?宁妃比这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都更恶毒,更阴险,更会演戏,根本就是一个满嘴谎言的蛇蝎女人!
宁妃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一般,身上原本干净的气质完全消失得一干二净,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花容失色的女人:“本宫体谅你,原本好歹也有皇上的一份宠爱,这下被温昭媛夺去,可就什么也没有了,真是个可悲的女人。”
宸妃脸色惨白,一听到温昭媛这三个字,突然就像是疯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难道不怕么,温昭媛那个贱人呆在皇上身边迟早都是个变数。你就不怕你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就被那女人给弄泡汤了么!本宫不相信你不怕!”
宸妃想到刚才在太后那里的事情,逼近宁妃冷冷开口:“你我都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宁妃你扮温顺这么多年也未曾得到她半分肯定。太后居然对一个刚刚冒出头的小丫头青眼有加,你就不怕那温昭媛从头到尾都是太后的人么!”
宁妃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确如同宸妃所说,温昭媛是一个变数。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计划,不能被这么一个突然杀出来的女人破坏掉!
宸妃见宁妃神色有些动摇,继续说道:“上次计划那么久的计划失败了,不就是因为突然生出个温昭媛么!若是当初皇上召……”
宸妃话还没说完,宁妃上前一步在她的唇上点了点,目光隐晦地止住了宸妃想要说的话。
“你心情急躁,本宫自然知晓。可保不准隔墙有耳,你最好还是小心点。”
宸妃自知自己失言,硬生生压下去还未说完的话。看向宁妃目光有些复杂,她在这宫中不过是家族的一个棋子罢了,她恨她生在那样的家族,她恨她的命运,但她也恨自己。她明白自己背负的是什么使命,但她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上了那个她不该爱的人。
她不像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没有心。陪伴皇上十多年,度过那些艰难的日子,一边扮演着欺辱他的角色,一边扮演着安抚他的角色。让皇帝信赖她,让皇帝爱上她,她却只是想要一心伤害他利用他!她就像是暗处冷冰冰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这样的女人太可怕,她没有心,没有感情,甚至连灵魂都没有。
“温昭媛的确是个变数,本宫知道如今失去皇帝的宠爱,你力不从心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宁妃顿了顿,接着说道:“正好本宫同温昭媛要去灵水寺,那灵水寺在那深山老林里,发生点什么失足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宸妃看着一脸阴狠的宁妃,听到灵水寺那三个字,手中攥着的丝绢也不禁握紧了几分。宁妃的手段从来都是让她心惊的,既然宁妃都这样说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想着温昭媛去了灵水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宸妃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哼,本宫就信你一次。”
宁妃逼近宸妃,贴着宸妃的耳朵请呼了口气:“宸妃你这么紧张,不会是爱上皇上了吧?”
宁妃的话正好说中宸妃的心事,宸妃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冷冷开口:“宁妃你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妄加揣测得好。”
宁妃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宸妃死死攥住的手绢,不在意地笑了笑:“这就好,这件事本宫已经计划十多年了,现在所有事情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若是因为你对皇帝那些可笑的爱情毁了的话,你应该知道,你担当不起!”
宁妃话说得很慢,却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宸妃妖媚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像是在告诫自己一般,一字一句地说着:“本宫自然知晓。”
宁妃目光投向遥远的万寿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最近吩咐你的人盯紧点那老女人的动向,时隔这么多年,绝不能再让她毁了。”
“嘎吱”宁妃话音刚落,一旁的小门外边传来一声细微的门响声。
宁妃与宸妃对视一眼,脸色大变:“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噢,猜猜是谁在偷听~
下章会有人领盒饭哟~
☆、祈雨风波(三)
宸妃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如果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她不光光是掉脑袋的大罪。
宁妃目光狠戾,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拉开已经年久失修的小门。那小门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原本涂抹上去的朱色也慢慢褪掉,露出里面灰败的颜色。
小门被宁妃大力拉得发出“嘎吱”一声巨响,一个身穿宫女衣裳的女人跪在小门旁边的一堆落叶上面瑟瑟发抖。
宁妃一把上去扼住那女子的脖子,女子因为宁妃的拉扯被迫扬起头颅。那女子瞳孔放大,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宸妃看那女子的容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中的唾液,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掌心,这才回过了神:“你……你是温昭媛身边的贴身宫女。”
宁妃死死扼住白芷的喉咙,白芷无神的瞳孔因为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而慢慢聚神,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绯红。
宁妃听宸妃的话,如寒冰般的眸子中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温昭媛身边的人呐,怎么,温昭媛派你来跟踪本宫和宸妃的么?”
白芷脸涨得通红,她感觉喉咙被死死扼住,生命一点一点从她的身体中流失,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但她还是拼命地摇着脑袋。像是一条快要被渴死的鱼,眼皮慢慢开始翻白,身体中最原始的求生欲望被激起,四肢不自觉地开始挣扎。
白芷从小是做惯粗活的,力气自然比养尊处优惯了的宁妃大得多。白芷此时意识已经慢慢有些流失了,只是身体中对生的本能渴望驱使着她挣扎。
“嘶。”宁妃不自觉痛呼一声,因为白芷的挣扎,她的指甲生生从宁妃的脸上划过。宁妃脸上瞬间出现一条红痕,一颗颗米粒大的血珠子渗出来。
宁妃没想到眼前如此卑贱的一个宫女居然生生让自己破了相,气急反笑,空着的左手狠狠地往白芷脸上扇过去:“贱婢!真不愧是温昭媛身边的人,都是一样的胆大!”
白芷生生受了那一掌,灰暗的瞳孔中不自觉地流下一滴豆大的泪水,双手死死地扣住宁妃的右手,想要掰开,怎奈生命慢慢流失,白芷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了。
宁妃回头看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双腿止不住哆嗦的宸妃,心里暗骂了句懦弱:“宸妃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今日若是这贱婢不死,死的就是咱们俩了!”
宁妃的话像是平地一声雷惊醒了宸妃,宸妃口中喃喃自语:“本宫不能死,本宫不能死……”宸妃一步步逼近白芷,伸出右手摘下头上戴着的金钗,高高举起。心中想着温昭媛这三个字,恨意顿生,朝着白芷高扬着的脖子狠狠刺下去。
宸妃的金钗刺进白芷的纤细的脖子,宁妃甚至都能听见“噗”地金钗没入肉体的声音。白芷脖子上的鲜血就像是失控了一般,“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喷的好高好高。
四散的血液喷到了宁妃的衣裳上,脸上。宁妃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血液温热的气息,她松开了扼住白芷的手,神经质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她伸出嘴唇轻轻舔舐唇边的人血,这狰狞的面孔哪还有半分仙子的味道,分明就像是传闻中专门吸人精血的妖怪。
宸妃像是被烫到手一般,一下子松开握着的金钗的手,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瘫坐在已经被鲜血染出点点红斑的落叶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是不敢相信。
她杀人了,她杀人了。
宁妃靠近宸妃,伸出手指挑起宸妃的脑袋,正对上宸妃失神的凤眸:“温昭媛宫里的宫女不知偷盗了哪宫主子的金钗,被发现了之后逃到这里畏罪自杀。你记住,这事儿跟咱们没有一丝关系,你懂么?
宸妃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宁妃,惊魂未定,颤抖的点了点头。
宁妃将宸妃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边泛起讥讽的笑意,两根手指慢慢上爬狠狠地捏住了宸妃的双颊:“你要知道,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本宫劝你,可不要做些害了自己的傻事!”
宸妃愣愣地看着眼神凶恶的宁妃,她自然听得懂宁妃口中的警告的意思。垂眸看自己裙上沾着的鲜血,突然觉得分外碍眼。
宁妃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宸妃若是不想被捉住便早些回宫吧,路上小心叫人瞧了你这幅样子去!”
宁妃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白芷脖子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稀疏的落叶,原本淡色的宫女衣裳也被染红了一半,看上去触目惊心。
楚原再见到白芷是在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血红色。白芷就这样静静躺在她原来小屋子前,白芷惨白的嘴唇微张,双眼恐怖地凸出来,就像是岸上被渴死的鱼。一只金灿灿地簪子斜斜地插在白芷纤细的脖子上,那处已经血肉模糊。血液已经凝固,在白芷白皙的脖子上形成一大片褐红色的污渍,散发出阵阵血腥的气息。
血色的夕阳照在身上,白芷好像被笼罩在一片血光中,连青紫的嘴唇都染红了……
楚原看到白芷的尸体,脸色苍白地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御花园里的那座假山,每当他思念阿碧的时候总喜欢去那里坐坐,一来二去白芷也知道了那个地方。上次去那里已经是十多天之前,他不小心把萧梓绾的簪子落在了那里,今天早晨从太后那里回来,他不过是让白芷帮他把那东西拿回来罢了。
今晨白芷清脆的应答声还声声在耳,他见白芷一天都不见人影,便派了两个小太监去御花园寻人,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楚原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在他刚刚登基之时,他还对反对他的人大开杀戒。他以为他对生死已经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但现在看见白芷的尸体,不知为何从灵魂深处生出一种悲凉。
楚原差人将这个消息告诉萧梓绾时,藏在袖子中紧握的拳头不自觉微微颤抖,他知道他在害怕。他不知道萧梓绾会是什么反应,他害怕萧梓绾会从今之后恨他。
白芷是萧梓绾从家里带进宫的,又是常年陪在身边的贴身宫女,她在萧梓绾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现在,白芷死了,是因为他。
他曾经以为,他当上了皇上,成为了九五之尊。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珍视的人。可是现在他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白芷死了,萧梓绾会心疼,他却无能为力。
萧梓绾来的时候,楚原已经遣散走了原本住在白芷这个院子里的宫女。楚原坐在一棵瘦小的腊梅树下,看着萧梓绾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几片落叶落在肩头却毫无知觉。
萧梓绾脸色苍白,一双黑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树下躺着的白芷,她走得很慢,一步又一步,好像每一步都要用尽她一生的力气。
彼时入京方才三月,那一年她随爹爹入京,告别了塞外无边的大草原,告别了西北的荒漠,告别了南蛮无止境的高山。爹爹告诉她,从今天起生活安定下来,这京中萧府便是从今往后的家。
那一夜上元佳节,来萧府恭贺的朝官们三五成群,明丽的笑靥仿佛比那天上的烟花还亮。府中觥筹交错,假意奉承。酒过三巡,她扶着爹爹醒酒,她才看出爹爹脸上深深的疲倦。
她还记得那夜,她站在萧府最高的楼阁上,看着京都的纸醉金迷,还有那远处的宫宇楼台。她告诉爹爹她不喜欢京都,她想念大草原,想念荒漠,想念高山。
爹爹摸着她的头只是苦笑,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苦笑背后的含义。她的爹爹功高盖主,皇帝总是要对他心存一份戒心的。于是明面上是让爹爹来京都过上好日子,实际上不过是想要让爹爹整日呆在他眼皮底下,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一年她也不过金钗之年,因为楚原她被困在了京都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之下。
到了她的及笄之年,京都名门无一人愿意娶她。她以为是自己的霸道传遍了京都,吓得贵公子们都避而远之。她赖在自家娘亲身边撒娇,说这辈子就侍奉二老身边不出嫁。她现在还能忆起娘亲眼中闪过的那丝痛意,娘亲说要么进宫,要么嫁给左相小儿子。以前她都不知道娘亲眼中那忽闪即逝的痛意是什么意思,现在她却知道了。这后宫中除了宁妃之外,每一个女子,要么是邻国公主,要么是重臣之女,作为楚原深深忌惮着的萧远光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可能逃脱得了早就被定制好的了命运。
那一年她也不过及笄之年,因为楚原她被困在了皇宫这片狭小的天空。
她安慰自己,好在她还有从小跟在身边的白芷。初入皇宫,白芷和她一同亲植了棵腊梅,那时她眉眼弯弯,肆意从容。她还记得白芷看着那棵小树安慰她:“主子你看,就像这腊梅一般,生死更替是常理,今年咱们等不到花开,只要这棵树还在,明年总会开花的。就像主子的希望一般,只要主子还在,希望就不会破灭。”
秋天要来了,冬天也不会远了,这棵腊梅树终究还是会开花,只是白芷,你已经不在了。
楚原眼睁睁地看着萧梓绾在白芷的尸体面前跪下,附在白芷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叫着白芷的名字。仿佛白芷只是睡着了,只是贪睡而已。
萧梓绾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甚至于她跪着身体都有些不稳,仿佛只要风一刮就能吹倒在地。
萧梓绾一遍一遍轻声呼唤着白芷的名字,每叫一遍都像是用刀子生生在楚原的心口剜下一块肉。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对萧梓绾的那种异样莫名的情绪到底是什么,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当萧梓绾开心时,他也跟着开心,当看到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