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比了个手势，就利索地挪动轮椅去把灯给关了，正剩下沙发边上的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似乎还觉得不够，犹豫了一下，他挪着轮椅到另外一边，将敞开的窗关上，连窗帘都一并拉了起来。
顾阮阮：“……”
看他这样的作为，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呢。
顾阮阮这座房子的位置很好，在小区的中央位置，就算开着窗外面也不会有嘈杂的声音。
可是莫名的，在苏嵘生一系列的动作做完之后，整个世界仿佛都越发安静了下来。
整个客厅昏沉黑暗着，只有沙发这一小片地方被暖黄的光芒包裹。
像是漆黑世界之中孤寂的岛屿，只有厨房那边隐隐的光亮和炒菜油烟的声音还带着点人间的烟火气。
顾阮阮的脸色有些发白，颤巍巍地捧起了桌上温热的水杯。
苏嵘生兴奋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搓了搓手。
清了清嗓子之后，他有些阴森森地讲道：“我要说的这个故事，是四十多年前，发生在我奶奶年轻时候的事情……”
吃喝玩乐无所不精的苏大少，天生就对于撩妹技能满点。
为了营造惊恐的气氛，让姑娘们投怀送抱，他没少干这种事儿。
这会儿熟门熟路，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还时不时压低了嗓子制造点恐怖音效。
讲到死去的老太太重新出现的时候，他更是可以着重描绘了那个半人半鬼的老太太阴森可怖的脸。
屋子里一片安静，除了厨房那边的动静，仿佛与世隔绝。
顾阮阮一直安静的没有出声，手上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双腿收在沙发上，用双臂紧紧抱住，头也埋了下来。
苏嵘生却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因为她的指尖紧紧地抓住长裙的裙摆，身子还在微微的发颤。
显然正在害怕。
讲着讲着，苏嵘生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说实话，那些小姑娘们，不管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每次他讲了半截就开始尖叫娇嗔着扑到他的怀里。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完全安静的环境下把整个故事讲完。
苏嵘生感觉自己的脖子根有些发凉，勉强笑着不愿意露怯：“我，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也不等顾阮阮有什么反应，自顾自跳起来就转着轮椅离开了。
顾阮阮这个时候，并没有心思去管她。
她全身都冷得厉害，恐惧攥住了她的理智，让她肢体僵直不敢动弹。
她的心底里拼命地在尖叫，别讲了别讲了别讲了！快住口！
可是她的嘴像是被钢水浇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四肢仿佛灌了铅，一点动作都做不了。
偏偏苏嵘生讲故事的声音，如影随形地钻进耳朵，在她的脑海里勾勒出那恐怖的画面。
甚至，甚至她似乎真的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正从她的身后传来……
那种被什么注视着的强烈的第六感，让顾阮阮内心深处的尖叫越发的厉害，可是极度惊恐之下，她连基本的回头都艰难无比。
直到——
有什么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脑海里几乎立刻响起苏嵘生刚刚说的话。
“夜里如果被拍了肩膀，千万不要回头。如果回头的话，你肩头上的阳灯就会被吹灭，鬼就会趁机上你的身。”
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名为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
猛地跳了起来，顾阮阮的声音沙哑变形：“谁！”
带着歇斯底里的恐惧。
陆昱瑾的手僵在原地，惊讶地看着她过度的反应，解释道：“抱歉，吓到……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话说到一半，他才察觉她的脸色即使在橘黄的暖光下依旧惨白得毫无血色，从来沉稳从容的杏眸里瞳孔放大，全都是恐惧。
他原本以为她睡着了，才可以放轻了步子走过来……可是怎么也不该吓成这个模样……
“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嵘生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按亮了客厅的灯。
白亮的灯光重新洒满了整个空间，顾阮阮有些不适应地缓慢眨了下眼睛，飞出身体的神魂一点一点落了回来。
第九十七章 惊吓
陆昱瑾看着她的模样，黑眸里沾上了担忧。
看向苏嵘生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上了冷厉和严肃：“你刚刚干什么了？”
“我，我没干什么啊……”苏嵘生愣愣地看了看顾阮阮的脸色，才有些后知后觉地道：“我就是讲了个鬼故事……阮阮你怕这个啊？”
“好端端的，大晚上将什么鬼故事。”
陆昱瑾的语气有些不太好，伸手去拉顾阮阮的手：“别怕，这个世界上哪有鬼。”
接触到，才发现她的手冷的出奇，颤抖着僵硬极了。
这样柔软的顾阮阮很少见到，她迟钝地站在原地，连看过来的动作都缓慢而有迷惘。
多出了几分无辜和单薄，让人有些心疼。
陆昱瑾克制地动了下指尖，一再忍耐，还是讲她一把拥入怀里，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没关系的。”
他的嗓音耐心而有温柔，胸膛宽阔温热，顾阮阮的身体一点点软化，心跳渐渐恢复。
苏嵘生坐在轮椅上，看着相拥的一对璧人，心头突然不明不白地涌起了酸涩。
好一会儿，顾阮阮终于缓了过来。
带着些羞赧推开陆昱瑾，她将长发塞回耳后：“我没事了。”
胸膛陡然空了出来，陆昱瑾有些怅然若失，轻声道：“喝点水缓一缓。”
说着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苏嵘生黯然地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歉意地道：“阮阮，真的是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害怕……”
他看出了她的恐惧，却因为她没有出声打断，以为她像是普通的女孩一样，一边害怕一边还期待着故事的进展。
没想到会把她吓成这样。
看着顾阮阮依旧青白没有多少血色的脸，苏嵘生愧疚万分。
喝了两口热水，感觉到那股炽热沿着食道深入胃部，顾阮阮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闻言摇了摇头，她犹豫地咬了咬嘴唇：“不，不怪你……是我，我当初看到过一些不好的东西，所以才……”
她本就有这方面的心结，又加上后来的事情，对这些事就格外的忌惮和恐惧。
苏嵘生之前并不知情，他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
想起那些过往，她忍不住垂下眼，情绪也带上了几分低落。
顾阮阮惊魂未定，没有察觉到一旁的陆昱瑾眼眸微沉，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过不好的东西？
到底是看到过什么东西，才会让她失态到这个样子？
微微沉思之后，男人仿佛随意地拿过手机，指尖微动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而一旁的苏嵘生，注意到这一幕，眼神闪了闪，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我以后一定注意。说起来……昱瑾，什么时候才能开饭？我都饿了。”
面色如常地放下手机，陆昱瑾站起身：“已经好了，准备开饭吧。”
“我帮你！”
苏嵘生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殷勤得不像话。
顾阮阮忙阻止他：“你腿上还有伤呢，别乱折腾了。我去就好。”
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顾阮阮起身跟在陆昱瑾的身后，去厨房将菜全部端了出来。
在餐桌边上落座的时候，顾阮阮还忍不住有些惊叹。
她没想到，陆昱瑾竟然是一个很会做菜的人。
以他的身份，会做饭已经非常难得，更何况他似乎专门有认真学过，做出来的菜卖相比外面的也丝毫不差。
苏嵘生这会儿已经震撼地能在嘴里塞个鸭蛋了：“这要不是我自己带过来的食材，我都要以为你是从外面叫的菜糊弄我们。”
顾阮阮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还没吃到嘴里，可是这饭菜的色和香已经齐备，勾得人食指大动，料想味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精致的摆盘和色彩搭配，浓郁的菜香味，简直跟冰雕似的陆昱瑾无法联系到一起。
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外酥里嫩，鱼肉的鲜香和酱汁的酸甜几乎立刻在舌尖的味蕾上爆炸开来。
顾阮阮忍不住赞叹地咽下去：“也太好吃了吧！”
已经清淡了一个多月的苏嵘生，这会儿更是筷子下的飞快，专门挑着那些重口味的菜下手：“陆昱瑾，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兄弟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真人不露相。”
“我奶奶觉得，做饭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
整个餐桌上，陆昱瑾是最从容的那个人。
他一边优雅地品着杯中的红酒，一边看着两个人大快朵颐：“我小时候长在老宅，她特意让我学了厨艺。”
顾阮阮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赞叹：“那你奶奶一定是一位很有智慧的老人。”
以陆昱瑾这样的性格，靠抓住一个女人的胃来抓住心，比用嘴简单了不知道几万倍。
嘴角带着点柔和的弧度，陆昱瑾没有答话。
他没有说的是，陆奶奶在世的时候，还曾经说过。
如果有朝一日，碰到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去下厨的女孩子，一定要想尽办法把她娶进陆家。
而这么多年来，就连温青霞和陆青青都没有尝过他的手艺。
这顿饭三个人都吃的很满意。
饭后，顾阮阮主动去刷碗，陆昱瑾的神色冷淡地看着坐在轮椅上依旧碍事的某人：“饭也吃了，故事也讲了，什么时候滚？”
苏嵘生懒洋洋地靠进轮椅里，桃花眼里闪着狡猾的光：“怎么？嫌我碍事了？”
男人没有说话，眼睛里的嫌弃明晃晃的不加遮掩。
“让我走也可以……”拖长了声音，苏嵘生玩世不恭地一笑：“把你刚刚收到的短信给我看一眼。”
“什么意思？”陆昱瑾不动声色。
“我都看到了。”慢慢地眨了眨眸子，他伸出手，手掌向上递过来：“我很抱歉，也很……好奇。”
饭前陆昱瑾明显吩咐人查了顾阮阮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阮阮没察觉，他却看进了眼里，也注意到吃饭时候，陆昱瑾的手机曾经震动过。
想到今天因为他的肆意妄为，让顾阮阮受到惊吓，苏嵘生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陆昱瑾没动，也没说话。
【上一章写的时候忘了苏嵘生的腿伤……ORZ。作者没有修改权限，已经告知了编辑。等编辑上班就会改正BUG啦。请小天使们见谅】
陆昱瑾：你吃了我的饭，就是我老婆咯
苏嵘生：啊？？？你老婆？？？（嘴里含着没有咽下去的小羊排）
第九十八章 调查
他姿态端正的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
苏嵘生脸上依旧挂着不正经的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回避。
两个男人，一样的出色和俊美，一个慵懒的靠在轮椅上，另一个冷漠地坐在沙发上，彼此分毫不让。
凝固的气氛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陆昱瑾还是掏出了手机，动作缓慢地将它放在了苏嵘生的掌心上。
黑色的机身跟白皙的手掌，在灯光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指尖一点一点收紧，将冰凉的机身握住，心头莫名有些踟蹰。
好一会儿，他下定决心似的，划开屏幕。
短信并不算长，苏嵘生却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顾阮阮在13岁的时候救了顾明翰，却不料引狼入室，害得顾长兴跳楼自杀，阮舒雅受刺激变成了植物人无知无觉地躺在了病床上。
简单的陈述，把她的经历描述的简略而又刻板。
没有人能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体会到她当时的心痛和绝望。
他们这些旁观者，更像是看一个有些可怜的故事，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陆昱瑾让人去详细调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上大四没多久的顾阮阮，在从学校回家的时候，看着她的父亲，跌落在她的面前。
血花四溅，四分五裂。
那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像是被戳碎的布偶，在浓稠的鲜血里迸射出红白的脑浆。
只是这样的景象，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是难以言喻的噩梦。
更何况，死的是她从小崇拜濡慕的父亲。
很难想象，她到底是如何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用力的握紧拳头，陆昱瑾有些无力地阖上眼睛。
苏嵘生呆滞地看着屏幕，好一会儿才将手机轻轻地放下。
他的动作，很慢。
手机放在玻璃茶几上时候，发出的细微响声却在两个人的耳膜中不断的放大。
清脆得犹如碎裂。
陆昱瑾睁开眼睛，瞳孔里漆黑一片：“你说，她当时是什么反应？”
一个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被捧在掌心细心呵护的小公主，顾长兴连勉强她去学不喜欢的东西都不舍得。
在看到自己的父亲摔碎在自己的面前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大概……”苏嵘生有些出神，说话的时候才察觉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话，“大概哭了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小姑娘呢。
肯定哭的很厉害吧？
如果他那时候在，一定会紧紧地，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去看这样残酷的一幕。
“是吗？”陆昱瑾失神地仰头看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觉得她不会哭。”
眼前好像浮现出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从容中透着冷淡疏离的样子。
他莫名就笃信，她那个时候，一定没有哭。
没有哭，却难过的让人的心都忍不住陪着她滴血。
客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顾阮阮含笑的声音响起来：“要吃水果吗？”
洗完碗出来就看到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句交流都没有。
真是奇怪的，男人之间的情谊。
“没什么。”苏嵘生忙扬起笑脸，看她的眼神却更加的软：“不用麻烦了，我该告辞了。”
“昱瑾，不来送送我吗？”含笑扭头，他面上毫无异状。
陆昱瑾抓起外套，去推他的轮椅：“我送他出去。”
“这就走吗？”顾阮阮笑着送两个人到门口：“改天见。”
她以为他们都要离开了。
陆昱瑾看出她的意思，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推着苏嵘生等电梯：“你回去吧，别着凉。”
顾阮阮没多推辞，看着两个人进了电梯，就转身回了房间。
两个男人沉默了许久，陆昱瑾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根雪茄。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她了？”
冷不丁的，苏嵘生扭头，桃花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看向他。
心头猛地一跳，陆昱瑾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瞎说什么。”
喜欢上顾阮阮？
这个又任性又刁蛮，喜欢动拳头解决问题，满身是刺的女人？
开什么玩笑！
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陆昱瑾深吸了一口雪茄，将胸口涌动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尼古丁一起吐了出来。
苏嵘生的心里却并没有轻松半分。
他从成年以后，就游戏花丛，见惯了真真假假的情情爱爱。
要说陆昱瑾没有半点动心，他是一分也不信。
不过幸好……他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嵘生的神情陡然复杂，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是这样卑鄙而又自私的一个人。
喉咙隐隐有些刺痛，他艰难地捏了捏轮椅的扶手：“如果这样的话，你不觉得……你现在离她太近，关注太多了吗？”
电梯里一片寂静，直到电梯门开开，陆昱瑾都没有答话。
苏嵘生也没有再多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