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夜心知隐瞒不住,便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蔺烛雪听罢才道:“如此看来,你进楼也只是为了宝藏?只是又是谁告诉你宝藏在不归楼里面,又是谁让你觉得拿到了宝藏你就有能力对付莫期的?”
“蔺公子,抱歉,这件事情牵涉众多,我不能告诉你。”桑夜摇头道。
蔺烛雪问到这里也没有了接着问下去的兴致,等了半晌桑夜没有再说话,蔺烛雪却又没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可能将宝藏给你?”
桑夜骤然往蔺烛雪看去。
蔺烛雪好笑的道:“所以你之前闹出那么多事情来,又是跟我作对又是给我道歉的,其实都是为了拿到宝藏?你这样拐弯抹角便不觉得麻烦?倒不如直接开口问我,看看我会不会大发慈悲将宝藏送给你。”
桑夜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玩笑意思,便道:“蔺公子,莫要玩笑。”
蔺烛雪咳了一声,脸上却显出一丝顽劣般的笑意来:“谁说我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桑夜怔道。
蔺烛雪道:“便是我话里的意思,你从进楼到现在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将宝藏送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
蔺烛雪颇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思,这让桑夜神色微变,蔺烛雪性格反复,她本认为这件事情并无转圜余地,但现在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却让桑夜有些不确信了。她迟疑片刻,问道:“蔺公子当真愿意将宝藏让于我?”
“嗯……”蔺烛雪挑了眉,道:“不愿意。”
“……”桑夜站起身来,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自己一个人离开这里,将蔺烛雪仍在林中算了。
然而蔺烛雪随即又道:“我虽不愿意将宝藏让给你,但若是你能够替我办成两件事情,我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将宝藏双手奉上了,你看如何?”
桑夜并未因为蔺烛雪的这句话而高兴起来,只因她心中明白能够让蔺烛雪以宝藏为代价的事情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她问道:“不知蔺公子要我做什么?”
蔺烛雪很快道:“先前在不归楼里面我就说了,跟我一起去靳城。”
“然后呢?”自然不会只是去靳城而已。
蔺烛雪接着道:“聂红棠去了靳城,我想找到她,但是你也知道我出行不便,所以只能让你随我一同去。而去靳城找到聂红棠,并将她给带回来,就是我要你办的第一件事。”
偌大的靳城,要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况且如今她还是被整个尧国所通缉的对象,要去靳城将聂红棠给带回不归楼,谈何容易。况且那靳城当中,还有一个她这一辈子也不想要再见到的人。
只是如果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的话,她也只能够答应下来:“不知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蔺烛雪没有立即说出来,只道:“你不必如此急躁,等我们将聂红棠给带回了不归楼再说不迟。”
桑夜不解问道:“蔺公子好像对聂姑娘态度与旁人不同?或者我该问,聂姑娘她知道如何出不归楼?”
“你猜得不错,聂红棠能够悄无声息的出楼,便是因为她知道如何打开不归楼的机关。她和百里念,是楼中除我之外能够随意进出不归楼的人。”蔺烛雪解释道。
听他这般说法,桑夜心中疑惑却是更多:“为何她可以随意进出不归楼?又为何从未见聂姑娘离开过?”
蔺烛雪低笑道:“因为她进楼之前并未发过誓,而百里念一直在我耳旁叨念她,最后就变成了这样。聂红棠不出去,并非是不能出去,而是不愿出去。她与你们不同,这外面没有人要杀她,相反以她的相貌,许多人都在争她抢她。我本以为她打算在楼里待一辈子,却没想到今天仍是不得不动身去找她。”
“为何一定要找到她?”桑夜并不觉得不归楼时那么好管闲事的地方,也不觉得蔺烛雪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在她看来,若是其他人离开了,或许蔺烛雪根本就会当做未曾发生一般。
但是聂红棠却是不同,他非但没有置之不理,反而亲自前往要将人给带回来——虽然桑夜认为蔺烛雪执意要离开不归楼,除了想要找到聂红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想见到楼中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蔺迟月。
说到这里,蔺烛雪却没有回应了,他让桑夜将自己扶起来,只道:“我们先进临城再说,其他事情,我在路上慢慢说与你听。”看他这幅模样,这个故事必然不会太短。
桑夜扶持着蔺烛雪进了临城,春日的临城已经褪去了银装,城中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经过一处破庙的时候,桑夜可以抬眼多看了一眼,在那庙中依旧坐着躺着许多衣衫偻烂的人,正在不住朝面前行人投来目光,乞求着过路者的怜悯。桑夜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战乱当中逃来临城的,临城是在这边境当中唯一安定的一座城了,而按照如今的天下大势,或许不久之后就连这座临城,也会被卷入战火之中。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不知又会流浪到哪里。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也在这个庙里,是他们当中的一人,她几度以为自己会饿死在庙中,直到她在绝望当中等来了百里念。然后她终于找到了不归楼,摆脱了被追杀的日子。
微微垂眸,桑夜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裳,又看了一眼那庙中的人们,她注意到那当中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熟悉的面孔,当初那些与她抢夺食物,抢夺休息的地方的人,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了?”似乎是感觉到了桑夜的异常,蔺烛雪再次开口问道。
桑夜将视线自那庙中收回,压抑着情感只道:“无事,在路上看到了两个乞丐而已。”
蔺烛雪霎时明白了过来:“想到了那段逃命的日子?”
桑夜没有说话。
蔺烛雪却又追问道:“你是莫期的未婚妻子,你可否告诉我,莫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期。
桑夜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犹豫之下,只低声道:“蔺公子,这件事情与聂姑娘并无关系,你有伤在身现在应该也累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出去替你抓些药来,我们再作去往靳城的打算。”
只是蔺烛雪却是不肯放过桑夜,只接着说道:“谁说此事与聂红棠无关?”
“蔺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桑夜蹙眉。
蔺烛雪道:“我们此次要去靳城找聂红棠,而聂红棠大概便是去了将军府中,你认为莫期与聂红棠还会毫无关系?”
听到蔺烛雪的话,桑夜终于没有办法再保持平静,她转头往蔺烛雪看去,见他神色自若,便出口问道:“聂红棠与莫期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我先问,是不是该你先答?”蔺烛雪理所当然道。
桑夜咬唇,片刻后仍是应道:“莫期这人武功还不错,头脑很聪明,很会演戏,而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能够隐忍数年。”这是如今桑夜心中的莫期。
蔺烛雪笑了笑,这时候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客栈当中,桑夜让小二给自己和蔺烛雪一人定了一间上房,这才又听蔺烛雪道:“我要听的并不是这个。”
“你想听什么?”桑夜问道。
“你与他有仇,所形容的自然不过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罢了。我想知道你们决裂之前,在你眼里,莫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①苏轼《海棠》。
莫期表示我一次都没有出场就当了那么久的反派,终于可以出场了= =+
☆、第27章 人非(二)
从前的莫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桑夜默然,只是这问题要她答,她却是答不上来的。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现在在我眼里;已经没有从前的莫期了。”桑夜道。
既是如此,蔺烛雪也没有了要接着说下去的想法,他摆了摆手只道:“先去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去联系一辆马车来,我们再去买些路上必要的东西;大概午后就能出发往靳城赶路了。”蔺烛雪如今有伤在身,两人自是不能骑马;只能选择稍慢一些的马车。
“好。”答应了要随蔺烛雪一起去靳城;桑夜即使是再不情愿也得暂时听蔺烛雪的吩咐。且她这一次去靳城,正好还能够去见卿之一面,打听关于莫期的事情,以为将来做打算。
蔺烛雪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休息,似乎是因为身上的伤,他很快就睡下了,从不归楼到临城并不算太远,不过这一段路就让蔺烛雪这般疲倦,看来他的伤离要好起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一路上去靳城,桑夜都得照顾着蔺烛雪的伤势了。
桑夜趁着蔺烛雪睡着的时候去将马车给安排好了,又买了一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这才道再度回到客栈,敲了蔺烛雪房间的门,房中没多久就传来了他的声音:“事情办妥了?”
“就差动身了。”桑夜道。
“进来。”蔺烛雪又说了一句,桑夜推门二人,见到屋中情景之后却忍不住怔了片刻。
蔺烛雪坐在床上,只穿了一身轻薄里衣,且正在将那最后一层的衣服也往下褪去,桑夜站在原地,只听得蔺烛雪声音低沉的道:“替我换药。”
桑夜迟疑之下却鬼使神差的说到:“我方才忘了买药,我这就去药铺……”
“不必,我这里有药。”蔺烛雪在身旁摸索了一下,随即将一瓶伤药丢到了桑夜面前,桑夜连忙抬手接下那药瓶,看了一眼才犹疑道:“之前你不是说你没有带药出来么?”
蔺烛雪不耐道:“我说没有你就真的信了?”
“我一向认为蔺公子一诺千金。”桑夜别有所指的道。
蔺烛雪忍不住浅浅笑了出来:“不必出言试探,宝藏的事情我既然是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桑夜却问:“蔺公子如何让我相信?”
“你除了相信,还有别的办法能拿到宝藏么?”蔺烛雪反问。
说到讲理,桑夜觉得自己并不弱,但是说到不讲理,桑夜知道自己是绝对斗不过蔺烛雪的。她在心中低叹了一声,终究还是认命的来到了蔺烛雪的床前。蔺烛雪这时候已经将上衣尽数褪去,转过身朝着桑夜露出了后背那包扎着的伤口来,而那包扎伤口的绷带这时候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那伤口起初本是宋晏给包扎的,宋晏说那暗器入体很深,且其上有许多倒刺,可以看出当初出手的时候蔺迟月是丝毫没有留手的,还好那暗器并非刺中要害,否则蔺烛雪若仍是这样不闪不避,恐怕便已经被蔺迟月给杀死了。
一层层将绷带揭开,桑夜果真看到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前宋晏说的时候桑夜并没有太过理解宋晏的意思,但现在真正看到这伤口她才明白过来宋晏话中的意思。蔺烛雪后背的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意思,皮肉翻卷,看起来狰狞可怖,桑夜从未见过这般伤口,一时忍不住头皮发麻,不知该从何下手。
好在蔺烛雪倒是十分平静,只低声问道:“没上过药?”
桑夜怔了片刻,摇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又道:“这伤口……”她想起之前蔺烛雪一路同自己平静无事的说着话往临城走来,也不知这个人受着这样的伤,究竟是如何看来无事的与她说着话走上那么一段路的。
“伤口是拜蔺迟月所赐,早晚有一天会讨回来的。”蔺烛雪轻声道。
桑夜低头替他换药,想了想仍是问道:“这次离开不归楼,是不是也因为不想看到蔺迟月?”
“说对了一半。”蔺烛雪毫不避讳的应道,他隔了片刻又嘲讽般的笑道:“可惜我虽不愿见到蔺迟月,有人却是想见他想疯了。”桑夜听他语气,隐约也能够猜到他所指的应该就是后来出来救下蔺迟月的那妇人。也是之后桑夜才知道,原来那个妇人就是众人一直以来所说的后院住着的那位老夫人,也就是不归楼原本的主子。桑夜原本以为老夫人定然是个白发苍苍的人物,却没有料到她看起来竟不过四十来岁,而且还是蔺烛雪与蔺迟月兄弟的娘。
桑夜换药也换得差不多了,其间蔺烛雪一直没怎么再开口,等到桑夜再次替他包扎好伤口,收拾东西起身的时候,她才发觉蔺烛雪紧蹙着眉,额上已经隐隐透出了一层细汗。她轻咬了下唇,便道:“今日有些仓促了,不如我们在这里再休息一天再往靳城去吧。”以蔺烛雪现在的状况,若是赶路恐怕更是折磨。
然而蔺烛雪却摇头道:“不必休息,你若是累了,一会儿便在马车上休息。”
桑夜看他神色,也没有再多说,只答应了一声出门而去。
吃过午饭之后两人便出发北上往靳城而去了,离开之前桑夜特地雇了一名车夫,而车中则是桑夜和蔺烛雪二人并肩坐着,马车是临时找来的,也见不得有多好,所以坐了两个人又堆了一堆东西之后就显得有些窄小了。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桑夜径自朝窗外看去,心中不断思索着当初在靳城中发生的事情,她自小在靳城长大,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回去的时候必须得这般隐藏行踪。
如今距离莫期对她的追捕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事情渐渐平息下来,或许偶尔提及还会有人能够记得当初尚书府发生的事情,还有人知道桑夜这个人,但只要她稍微乔装打扮一番,能够将她与桑尚书的女儿想到一起去的人,怕也是不多。如此一来,只要她能够避开从前见过自己的那些人,应当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若聂红棠当真去了将军府,那么她想要躲过莫期的视线将人找到,怕是还得另想别的办法。
想到这里,桑夜又朝蔺烛雪看去,却见他脸色比之出发的时候还要白了几分。她也十分清楚自己之前的考虑并不是多余的,蔺烛雪如今受着伤,在马车上面颠簸,自然是好受不到哪里去。
心中一软,桑夜低咳一声对蔺烛雪道:“你若是不舒服了,可以靠着睡一会儿。”
“嗯?”蔺烛雪并未多言,只神色有些复杂。
桑夜动了动胳膊,意思十分明显,但蔺烛雪却只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当真靠着她休息。
见此情形,桑夜也不勉强,她只看着窗外,对蔺烛雪道:“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临城?”
“若是再晚一步离开,恐怕就有人要找来了。”
“什么人,蔺迟月?”桑夜问道。
蔺烛雪肯定的答了一句:“蔺迟月这趟来不归楼,目的不就是找我吗?我一离开,他自然也会离开?”所以他才会特地带着桑夜一早出了不归楼,而等到将聂红棠给找到,又将事情都办完之后,两人再回去。到那时候蔺迟月还想再进楼怕是也迟了。
桑夜还要再问,蔺烛雪又接着道:“而且聂红棠的事情现在也不能够再拖了,我们必须在她赶到将军府之前将她拦下,能够不在靳城将人带回去,对你对聂红棠都好。”
听他这样说,桑夜霎时明白了过来:“你这般赶路,就是因为这个?”桑夜的确是不愿遇上莫期的,只是她没有料到蔺烛雪会是存了这种想法。哪知蔺烛雪却是轻咳了一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聂红棠若是进了将军府,想要再将她给找出来就麻烦了,我不过是为了省事而已。”
不管蔺烛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桑夜仍旧不解:“为什么聂红棠一定要进去将军府?她与莫期认识?”
“不认识。”蔺烛雪摇头,看起来倒似乎精神了些,所以也有了心思去解释这件事情:“她去将军府,实际上是为了寻一个人。”
“什么人?”
“她喜欢的人。”蔺烛雪道。
桑夜了然道:“她喜欢的人在将军府?是谁?”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是个叫做东方灵的书生,似乎是两年前与聂红棠认识的,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