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鸽自然知道只要人在身边,什么时候糊风筝都是一样的这个道理,当下便狗腿地问:“要去哪儿啊?咱们在外面多待一阵子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泽遇面对凌鸽的时候敛了风流和洒脱。想必是在自己满心在乎的人面前,饶是千年老狐狸,也变成温煦大白兔了。
秦泽遇看着凌鸽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道:“想是会多待一阵子的,你还没见过大片的桃花吧?我们要去一个好地方,那里的桃花灼灼,像仙境一般。”
凌鸽四处环绕了一周,“说道仙境的话,梨花应该更像吧。不过我真的没见过大片的桃花,想来也是很好看的。”
“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我们即刻便要出发了。”
开春时节,沁州的街上香气隐隐,似是桂花的味道。
凌鸽身着艾绿色男装,许久未踏出秦府,犹如被困了许久的鸟儿突然飞上天际。此去桃花林要走水路,秦泽遇不想太过张扬,因而并未像往常那般包下整条船。
想到要在船上待上几日,秦泽遇便牵了凌鸽的手走向点心铺。凌鸽并未坐过船,只当是坐船有趣,却不知道,有趣过后剩下的便只有无聊了。
两个人也并未带什么玩物,于是乎,消磨凌鸽烦闷的最好办法便是用点心引诱之。
想他秦泽遇也是天之骄子,居然也会有一日沦落到在这些小事上费尽心思的地步,他不由摇了摇头,苦笑着对掌柜的说:“给我来一袋凤梨酥,一袋桂花糕。”
“还要桃花酥和杏仁酥。”凌鸽垫了垫脚,双手俯在案台上,微微抬高嗓音要求道。
掌柜的看了一眼秦泽遇,见他点了点头,便应了一声,转身称点心。
秦泽遇捏了捏抬手将凌鸽的一只手捏住,放在手心做出掂量的动作来,慢吞吞道:“你还真是不像别人家的姑娘。”
“别人家的姑娘什么样?”凌鸽微微眯了眼,咬牙切齿道。
秦泽遇避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须臾,凌鸽冷“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道:“别人家的姑娘再好都是别人家的。”
“嗯对,只有自己家的才是最好。”秦泽遇别开视线,从怀里逃出来一锭银子,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四个纸包。
还未行至门口,秦泽遇微微皱眉,一只手伸出来想要将凌鸽拽到怀里,却扑了个空,回过头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凌鸽的身影。秦泽遇慌了慌神,心内涌起一丝不安。
这边凌鸽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兰生带到僻静的巷子里,站定之后凌鸽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兰生,目光里有不解,亦有愤怒。面对兰生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愤怒。
对上凌鸽的目光,兰生亦是皱了皱眉,眉宇之间的熟悉感让凌鸽怔了一怔。他瞥了眼凌鸽身后,确定没有人跟过来的时候悠悠道:“你那朋友还真是护你护得紧,这么些天,我竟然连你的一面都见不到。”
看似熟稔的语气后一丝不安不易被察觉地一笔带过,凌鸽敌意的目光微微敛了敛,“怎么?你找我想说什么?”
兰生轻笑一声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秦泽遇心机深沉,你暂且好好跟着他,直到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踏沄行
兰生轻笑一声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秦泽遇心机深沉,你暂且好好跟着他,直到我来接你。”
语罢,一个闪身隐到树丛当中没了踪影。
彼时正值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空旷的小道上,泛出点点金色。
眼前的变故让凌鸽突然之间有些纳闷,算起来,自己在这世上并没有多亲厚的人,独独一个秦泽遇,自从将她从那湖中阁带出来以后便好生地养着。自己也不过就见了兰生三面,且最后一面还是不欢而散,他怎么就如此嚣张地说出来“直到我来接你”这样的话呢?
凌鸽微微转了个身,往后倒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光滑如同凝脂的皮肤似是被染成金黄色,她就在僻静的小巷子里安安静静地立着,须臾,屈膝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上。
我到底是谁?
半晌,凌鸽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再度迈开步子。
初春时节,傍晚天边彩色的云已经慢慢消退下去,透出深蓝色的天际。
沿途的叫卖声并未因天色渐晚而有所消减,反而有些商铺已然点上灯笼。沁洲的繁荣可见一斑。
凌鸽本来还在犹豫到底是回趟秦府还是直接自己先去码头,不知不觉地就顺着河边走了下去。
后来,秦泽遇也曾问过她,为何没有回秦府。凌鸽当时的回答是,总觉得,你秦泽遇是个做了什么决定就绝不会回头再看一眼的人。
事实上,她的想法完全是对的。
沄河直通沁江。
这条河,凌鸽来过两次,一次跟秦泽遇,一次跟兰生。两次,似乎印象都很深。静静地走了一阵子,凌鸽回过头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去很远。她愣了愣神,吸了吸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将披风紧了紧,低下头立在原地。
此时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蓝色,凌鸽形单影只的身影从远处望去格外落寞。
秦泽遇赶到码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深蓝色中的一点白。他伸出手臂,想要环抱住那片白色,两手却落在空无中。
秦泽遇纵身稍稍用力,脚尖点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几个借力,轻声落在凌鸽的身后,在她还没觉察到自己到来的时候,伸手将她拥在了怀里。
熟悉的味道将凌鸽包裹住,已经被冻僵的身体感受到身后的温暖,凌鸽轻声道:“来了?”然后就听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嗯”。
一下午的担惊受怕终于平复下来,秦泽遇长舒一口气,环着凌鸽的双臂紧了紧,道:“趁着夜色走,倒也好。”
沄河边上零零星星地散落这几艘船只,秦泽遇正要往其中一艘船上踏,被凌鸽拽住衣袖。他回过头去,凌鸽指着另外一艘船说,坐那个吧。
古色古香的船只上挂着深色的牌匾,牌匾上沄坊两个字被描成金色,四周挂着浅紫色的沙曼。
秦泽遇勾了勾唇角道:“也好。”
周围的船只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客人,偏偏凌鸽和秦泽遇要上的船上客人你来我往,有点热火朝天的意味。凌鸽眨巴了眨巴眼,有些迟疑地看向秦泽遇,却见他气定神闲地冲自己笑。两个包裹拿在手上,却丝毫掩盖不住他的风华。明烛下,凌鸽看得有些愣了。
“啊!”一声轻呼,凌鸽被撞得往前扑去,正要落在秦泽遇怀里时双手被人拉紧,又猛地倒退了几步,撞到一个不怎么坚硬的物什上。
凌鸽回过头去,来人微微凝眉,看到凌鸽没事,松了拽紧她的手。“适才被人流冲了过来,不想唐突了小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那人微微颔了颔首,继续道:“在下姓苏名临之,不知小公子家住何处,改日在下定登门拜访。”
“拜访就不必了,此处人多,倒是我们堵在路中间不对了。”秦泽遇很着痕迹地把凌鸽挡在身后,亦是冲苏临之颔了颔首。
凌鸽从秦泽遇的身后瞧瞧探出头来,眸光定在苏临之的脸上,微微皱了皱眉。秦泽遇余光瞥见凌鸽探出来的脑袋,不自在地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对面的苏临之眸色深了深,看着对面两个打扮讲究的公子心下一时有了计较。
这边秦泽遇用未拎包袱的手拦过凌鸽,正要迈开步子,苏临之抢先一步,“在下适才唐突了小公子,不如一会儿我做东,请两位公子尝尝这沄坊的招牌菜如何?”
秦泽遇侧过头,望着苏临之勾了勾唇角,眸光淡薄地开口道:“既然苏公子坚持,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被秦泽遇揽在怀里的人好奇地挑了挑眉。
她认识秦泽遇也算是久了,似乎他平日里结交的人都是认识了很久的人。狭路相逢便一起用膳?有点怪怪的。
凌鸽乖巧地从秦泽遇的臂膀探出头去,冲着苏临之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正经地打量苏临之,温柔的眉眼,英挺的鼻峰,唇角自然地带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很好看。
凌鸽收回目光,脑海里秦泽遇的样貌一闪而过。
同样英挺的鼻峰,同样带了一个弧度的唇角,只是眉眼里的刚毅更甚。算起来,他俩长得还真是有些相似。
不知道是哪个戏本子里曾经说,男子俊美皆相似。看来,是之前见过的人都还不够好看吧。凌鸽抿了抿唇,“还真是你们俩最好看。”
“什么?”秦泽遇冲苏临之颔了颔首,环着凌鸽的手微微一用力,凌鸽便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去。
“啊?”凌鸽并未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有些迷糊地抬眼看向秦泽遇。
因为身高的悬殊,两个人挨得又近,即便抬起头来,凌鸽也只能看到秦泽遇的下巴。
久久得未听到回应,秦泽遇低下头来,恰好对上凌鸽专注的眼眸。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不由得都愣了愣。
只是一瞬,秦泽遇轻声笑了笑,回转过头去,低声道:“如果说的是我的话,以后有的是日子看,现在好好走路。”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小厮“咝咝”了两声,拍着胸口低声道:“这可是活生生的断袖哟。”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不远处立着的苏临之眼中,一丝玩味闪过他的双眸。
船舱尽头的房间中,凌鸽狗腿地帮秦泽遇倒了杯茶水,扭扭捏捏地蹭到他跟前,寻了个凳子坐了下去。
“怎么了?”秦泽遇端起茶盏,绕着鼻端转了半圈嗅了嗅,“沄坊的青城雪芽,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青城雪芽应当杯泡,这么喝真是糟蹋了这好茶。”
凌鸽听得一愣一愣的,忘了自己要询问的事情,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便喝下去一杯。
“茶可不是这么喝的。”秦泽遇抬起手擦了擦凌鸽唇角滴下的茶。“还有,这次出来没带什么人,以防万一,所以今晚将就将就跟我睡一个房间吧。”
“我知道啊,我又不傻。”
“你不傻?”
“我当然不傻,但是得委屈你打地铺了。”凌鸽站起身来解开包裹,取出一小包葡萄,捏出一颗放在嘴里。“你说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还要委屈你打地铺,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她伸手又抓了几颗葡萄,塞在嘴里,说起话来都嘟嘟囔囔的。
秦泽遇眸色深了深,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踱到凌鸽跟前。“委屈?”
凌鸽抬起头来,眯眼笑了笑。
“不好意思?”秦泽遇又往前走了一步,将凌鸽整个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凌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哪里知道,秦泽遇只是想起来刚才她说过的话,想欺负欺负她而已。
“葡……葡萄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秦泽遇低下头,唇对唇,从凌鸽嘴里勾出一颗还未被祸害的葡萄,就着她的唇角,慢条斯理地将葡萄吞下肚,又慢条斯理地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嗯,味道很好。”
凌鸽没有知觉地将嘴里剩下的葡萄囫囵着吞下去,成功地噎着了自己。她紧绷着嘴唇使劲咽着口水,看得秦泽遇微微皱了眉。
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凌鸽是怎么了,伸手端过自己未喝完的茶水,“快喝点水顺下去。”
“你……你!”糕点顺下去之后,凌鸽一蹦三尺高,指着秦泽遇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你让我尝尝的。”秦泽遇无辜地耸了耸肩,放下茶杯,往边上的床沿靠了靠。
“我让你尝我嘴里的了吗?”凌鸽气急败坏地踢了踢脚边的椅子。
“刚才你也喝了我的茶了,扯平了好不好。”
“这怎么算扯平,你……”
秦泽遇捏了颗葡萄放在自己嘴里,“那……”边说边凑近凌鸽,低下头作势要亲。
凌鸽双手攥全,紧张地闭上眼睛。
秦泽遇轻笑出声,头微微侧了侧,嘴角闪过凌鸽的侧脸,一抬手,将凌鸽身后的包袱取了过来。“那,到底扯没扯平?”语罢,往后退了一步。
笼罩着自己的气息突然消失,凌鸽睁开眼睛,目光对上秦泽遇戏谑的眼眸,抿了抿唇,攥着的拳头微微松开。
“明明长得那么像,你看人家多温柔!”被秦泽遇一激,凌鸽反而想起之前想要问他什么。
“长得像?”秦泽遇眸色微紧,“我跟苏临之?”
“是啊,你俩怎么长得那么像?”
“所以你之前说,还是你俩最好看,说的是我跟他?”
“不然还有谁?”
刚刚坐下的秦泽遇,猛然站起身来,“他比我温柔?”
这个神情,很危险。凌鸽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正方便了秦泽遇将她牢牢困住,带着薄荷清香的气息又一次将凌鸽笼罩住。
这一次,凌鸽有些沉迷,抬起头,闭上眼睛。凉凉的触觉,柔柔的,撩拨着她的心神。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微微张开嘴,由着秦泽遇攻城略池。
半晌,秦泽遇放开她,嗓音微哑,“谁更温柔一些?”
“不一样。”凌鸽两腿发软,摊在秦泽遇撑在墙上的双臂上,呼呼喘着气。
“不一样就好,凌鸽你记住,你吃我的住我的,你就是我的。”他单手抬起凌鸽的下巴,眸色深不见底,“以后,你的眼里只能有我,记住了吗?”
凌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给卖了。
苏临之吗?长得像又怎么样,我们永远是不一样的人。秦泽遇轻轻将凌鸽揽在怀里,望向窗外,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看到的画像。
她的儿子吗?自己父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烟波里
苏临之吗?长得像又怎么样,我们永远都是不一样的人。秦泽遇轻轻将凌鸽揽在怀里,望向窗外,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看到的画像。
她的儿子吗?自己父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泽遇本名秦思瀚,来自那遥远的祁越国,在祁越朝堂上担了个虚职,正是当朝皇太子。其母妃乃当朝皇后,姓苏名念。
世人皆道祁越国帝后眷眷情深,邵康帝空置整个后宫只为讨皇后欢心,多年来未纳一妃一嫔,羡煞天下。
思及往事,秦泽遇敛了敛眉,满脑子都是那双灵动的双眸以及画中人额间紫色的花瓣。
身为祁越唯一的皇子,秦思瀚自小便众星拱月似地被众人托在手心中。母妃对他宠爱得紧,父皇也不外如是。
他的课业是父皇亲自传授,常服也大都是母妃一针一线地织成。
宫中人只道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可秦思瀚即便年幼,也知道父皇虽日日宿在母妃宫中,却每每都跟母妃分房而卧。
年少时的他便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懂事之后就似是而非地觉得,父皇面上宠爱母后,实际上,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一度成了他心里的一只猫,天天挠得他跃跃欲试。
终于有一天,月黑风高,他瞧瞧潜入了父皇的书房,取出了那幅他无数次看见父亲默然凝视的画。
画中的女子并非倾国倾城,却让人看见便觉得心神安宁。俏皮的眼眸似是闪着光,让人忍不住跟着弯了唇角。额间浓郁的紫色花瓣栩栩如生,正是后花园里大片大片的含笑花。
这样一个女子,并不比母后美多少,也全然不似母后的温婉,如何让父皇为她冷落了母后呢?
后来,秦思瀚也问过母后,却不想连母后提起她时都是一脸地温柔。
不知道是怎样的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