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房间。
房间里亮堂堂一片,却一个人都没有。他环顾一周,在门口看到一身沾染了血迹的衣服,轻轻旋转,落在房梁上。
月白色的衣服,正是方才被一种黑衣人围住时苏临之身上的衣服。想必他回来换过衣服之后又出了门。
这个人犹如谜团一般出现在了秦泽遇和凌鸽的周围,真的只是巧合吗?
须臾,苏临之推门而入,坐在桌前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块翠绿色的圆环。圆环是由一片片竹叶拼合而成,晶莹透亮,在光下熠熠生辉。圆环刚好能握在手中,这么看来,这个圆环更像是女孩子的玉镯。回想起来,当时从苏临之衣袖中掉落而出的似乎就是这个东西。
“出来吧。”苏临之淡淡开口道。
秦泽遇不动声色地落下,刚好停在苏临之对面的凳子边上。他大喇喇地坐下,拿起茶壶,觉得重量有些轻,摇了摇,“怎么没水了。”
“你怀疑我。”苏临之抬头,目光正对上秦泽遇,只见对面的人歪嘴笑了笑,一副痞子公子的模样。
“这样的你,跟在凌鸽身边的你可真是不一样。”
秦泽遇挑了挑眉,伸手拿过苏临之手中的圆环,往上抛了抛,复又接住,举在油灯下细细观察,随口说道:“我一向这样,不过在凌鸽面前,谦谦君子的模样还是要装一装的。”
苏临之觉得好笑,岔开话题道:“既然怀疑我,还这么出现在这儿,你这是……”
“虽然怀疑你,但还是相信你父亲和娘亲的。所以,”秦泽遇凑近了些,狡黠的目光闪着光,“这个圆环是什么?”
他这么开门见山地问,倒是让苏临之有些猝不及防。他微微愣怔,目光恢复清明之后,开口道:“这是竹叶环,自我出生便佩戴在我身上。”
秦泽遇放下手里的竹叶环,略略思索后开口问道:“那你知道这个,叫竹叶环是吧,这个竹叶环是从哪儿来的吗?”
苏临之皱了皱眉,“自小便带在身上的东西,早就习惯了,怎么还想的起来去问这是哪儿来得。”
“说的也是。”秦泽遇眯了眯眼,“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接你们的。”
“卫老先生让你来的?”秦泽遇一只手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是。”
“那你怎么一开始不说明身份?”
“秦思瀚,有黑衣人一直尾随你们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秦思瀚三个字一出口,秦泽遇勾唇笑了笑,“看来你真的是卫临之了,那你跟我解释解释,这黑衣人怎么一见你这竹叶环就管你叫主公呢?”他敲了敲手边的翡翠,双目光华流转。
“凌鸽呢?”苏临之四周扫视一番,目光落在适才秦泽遇落下的房梁上。
“别看了,吸了点迷魂香,睡得正香呢。”秦泽遇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可真是……禽兽。你先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吧。”
“我知道这些人都是锦国皇后蒋环派出来的,她跟凌鸽的具体关系我还没查清楚,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派出这些黑衣人,是为了保护凌鸽。”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没了声响。
破晓时分,天色渐明,湖面上波光粼粼。
祁越秦思瀚,桃花林卫临之,这两个人皆名动天下,为世人所景仰。聪明如他们,怎会想不通这其中的玄机。
看来,这蒋环跟秦泽遇此次来到锦国要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而凌鸽,懵懵懂懂地活了这些年,竟也被卷入了一场自己丝毫不了解的纷争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桃花悟
祁越秦思瀚,桃花林卫临之,这两个人皆名动天下,为世人所景仰。聪明如他们,怎会想不通这其中的玄机。
看来,这蒋环跟秦泽遇此次来到锦国要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而凌鸽,懵懵懂懂地活了这些年,竟也被卷入了一场自己丝毫不了解的纷争中。
凌鸽醒来时房间内空无一人,洗漱完毕之后,秦泽遇还是没有回来。回想起昨夜的所见所闻,她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影像,与她极其相似的眉眼,不幸的遭遇,同样的身世不明……难道……
“吱呀”一声,秦泽遇大摇大摆地进了门,见凌鸽没在床上,愣了愣,转过头对上微微皱眉的凌鸽。他敛了敛神色,正色道:“这么早就醒了?昨夜你受了惊,又伤了神,我当你得睡到午后呢。”
“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刚过,我去帮你要点早膳。”边说边转身,完全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趁着秦泽遇不在的间隙,凌鸽理了理思绪。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其实算起来,自从她离开湖中阁,发生的事情就只多不少。每每离开秦府,总会碰到或多或少奇怪的事情。只不过她大部分时间都足不出户,忽略了这些纷纷扰扰。
之前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想到那些神秘的黑衣人,还有那个跟自己眉眼相似的人,凌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麻烦。
如今苏临之也牵扯在了其中,凌鸽不是没想过,苏临之便是黑衣人背后的操纵者,可是那些黑衣人似乎能肯定他的身份,他自己并不能,不然他早在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的第一时间便把那掉落的物什亮出来。如此,便不会有之后的麻烦了。
可是,纵使是有所牵扯,苏临之跟秦泽遇又是八分想象,秦泽遇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间,思绪拧成结,越来越乱。
凌鸽头疼似地捏住自己的额角,画着圈捏了捏,并没有缓解烦躁的心绪。她长呼了一口气,喃喃道:“不管如何,秦泽遇……”
话没说完,秦泽遇推门而入,对着愣怔的凌鸽微微弯了弯唇角,“新出锅的春卷,想着你喜欢,便要了一盘。”
凌鸽如噎在喉,伸出原本捏着额角的手,将盘子接了过来。
微风拂面,桃花林里桃花开。粉色的花朵似乎能蔓延到天际,让整个世界都沾染上粉红色。凌鸽走在最后面,因思绪满满,一直低着头,直到撞到秦泽遇的后背上,才扶额抬头。
彼时,耳边清风吹过,拂落簌簌花瓣,举目望去,尽是满园春色,美不胜收。秦泽遇回过头,几天来第一次看到凌鸽轻轻扬起的嘴角。
半晌,苏临之轻声咳道:“先进去吧,虽然开春了,风还是凉的,当心着凉。”
凌鸽无意识地把手放在秦泽遇伸出的手中,低声道:“我想跟你谈谈。”
树上飘落的花瓣拂过秦泽遇的眼,亦拂过凌鸽的面。四目相对,秦泽遇黯了黯神色,点了点头。
桃花林里住着一对神仙眷侣,卫玄和苏含笑。
这两个人也曾经是名动天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二十年前,与祁越当年的太子秦容筠、锦国少将军林子归和锦国公主风灵素之间的恩怨纠葛,说不清道不明,大概所知者,也就是他们当事人了。
却说前尘早已成定数,秦容筠是祁越当今皇上,林子归与风灵素结为连理,卫玄与苏含笑也归隐桃花林。再后来,秦容筠迎娶苏皇后苏念,两人眷眷情深,倒也未落得个形单影只的下场。
可是风过尚且留痕,何况他秦容筠曾经真真切切地付出过感情。
此刻,秦泽遇站在前厅中拜见素昧平生的桃花眷侣,心中思绪纷繁。
眼前的人额间紫色的花朵同画像中重合,笑容依旧,只是眼角处添了些许的皱纹。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作揖道:“我父亲说,祁越的梨花林已经长成,母亲对卫夫人甚是想念,请伯父伯母有时间移驾祁越,父亲定好生款待。”
“是了,许多年不见,当年我们一起种的梨树,只怕早已枝繁叶茂。”主座上的老先生点点头,含笑起身将秦泽遇扶起,“明年雪化了我们便动身,十多年了,甚是想念你父母。”
卫老先生满面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极了自己的父亲。秦泽遇神思恍惚,想起来早年间父亲曾经对他说,自己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兄长,两人唇鼻极为相似,只是那位兄长平日里严肃惯了,自己却爱笑,所以很多人会忽视两个人的相似之处。
如此看来,父亲并未夸大其词。
秦泽遇颔首致意,将目光移开,听到苏临之对凌鸽说道:“在下卫临之,之前多有隐瞒,但也是事出有因,还请凌鸽小姐莫放在心上。”
秦泽遇没有听到凌鸽的回话,对上卫夫人欢欣的眼眸,依旧是略略颔首致意。
“之前曾听白菜爷爷说过桃花林里的夫妇二人,却没想过有机会亲自见到他们。”凌鸽打开窗户,凉风灌入,她和卫临之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凌鸽麻利地把窗户复又关上,回过头嘿嘿笑道:“风居然这么大,方才都没觉得。”
此处是桃花林的正中间,大团大团的桃花将整个房间包裹,这是桃花林最好的赏景之处。
卫临之含笑道:“方才风的确没那么大,不过一路走来,凌鸽姑娘倒像是有心事。”
原来那么明显吗?凌鸽扎了眨眼,想要蒙混过关,却听见卫临之笑吟吟的声音:“想必凌鸽姑娘是同泽遇兄闹了别扭,不过凌鸽姑娘也别凡事都太上心,到头来,心酸的不还是自己。”
“哦?”凌鸽扬了扬眉,“这么说,你们确是有事瞒着我了?”
“若凌鸽姑娘指的是我本姓卫这件事,那恕在下无理,当时没摸清跟踪你们之人的身份,在下确不敢多言。”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情。”凌鸽手拂过桌上花瓶里插着的桃花,淡淡开口道:“我不是瞎子。”
卫临之心下当然清楚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但他并不能确定秦泽遇就没将那夜两人谈话的内容告诉凌鸽,当即将事情一推三五二,“有什么事情,凌鸽姑娘大可以直接向泽遇兄开口,说到底,我只是个外人。”
看着卫临之离开的背影,凌鸽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砸他,砸他,砸他!”无奈手边的花瓶是人家家的,椅子桌子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除了自己的包裹,统统都是人家家的。她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白玉鸽,狠了狠心,又揣回怀里。
一句话都套不出来,自己碰上的怎么就都是人精呢?
凌鸽闷闷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转身掏出小心翼翼放到包裹中白玉鸽,狠狠地扔到床上,瞥了两眼,又捡起来,轻抚两下,塞到怀里。
桃花林里桃花仙,桃花仙念桃花安。
凌鸽出了门,在桃花林里转来转去,看着朵朵盛开的桃花,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想来每个人喜好都不甚相同,秦府里灿灿的白色梨花同这桃花皆皆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致,可毕竟梨花多了些许的清冷,而身处在桃花林中,嗯,感觉很不一样。想着想着,她笑出声来,对着满树的桃花点了点头。
“凌鸽?”清越的声音传来,凌鸽诧异地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伯母。”凌鸽规规矩矩地站好,冲来人抿了抿唇。
苏含笑,卫临之之母,卫玄之妻,锦国上一任丞相的独女,自幼受尽宠爱,及笄之年父亲病逝,遂失踪数年。后于燕周前王上卫玄让位于其兄卫笙之年再次出现,嫁于卫玄,两人建桃花林,自此避世不出。
这是凌鸽对苏含笑的所有了解,虽不甚详尽,却仍不掩她对苏含笑的好奇。
“伯母,”凌鸽上前一步,“凌鸽对伯母慕名已久,今日能一睹芳容,实在是三生有幸。”
苏含笑被凌鸽正经八百的样子逗得笑出声来,“小丫头,你也太可爱了点吧。”
一句话说得凌鸽面红耳赤,不知手脚该置于何处。
局促之时,她的手被人挽住,抬起头来,只见苏含笑笑意吟吟,眼睛明亮得似要渗出水来。除去眼角细微的皱纹,根本敲不出来这是个有个二十岁儿子的妇人。
“你不用紧张,方才我听……泽遇说了好些你们这些天来得所见所闻。最近几天内你们经历的这些事恐怕是你前十多年都未曾见过的吧,你还那么小,心里难免别扭。”
这些天来的心事重重在听到苏含笑的言语之后如同决堤之洪倾泻而出,兰生用扭曲了的面对对着自己说出来的怪言怪语,被蒙上面的姑娘上一刻还在抽抽涕涕地哭诉下一刻便躺在地上没了呼吸,月光下秦泽遇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船舶上卫临之握住砍向他的剑,秦泽遇同卫临之一个姓秦一个姓卫却有着六分相似的面容,还有那双熟悉的双眸,一幅幅画面闪过凌鸽的脑海……最重要的是,自己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那么多的画面,有什么东西仿佛呼之欲出,可是她尚未抓住便消失殆尽,独留她一个人停留在漫无边际的水中央,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凌鸽?”苏含笑环住她的肩,将颤抖着的她带入自己怀中,“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可是你要记住,执念太伤人。当年我就是心存着解不开的结,白白浪费了几年最好的时光。其实很多话不该由我来说,泽遇是值得托付的人,你只要记住,你要相信他。”顿了顿,她轻抚着凌鸽的背,喃喃道:“总有那么一个人,哪怕你连自己都怀疑,也要坚定不移地去信任。任何事情都会过去,可是人要是走了,就真的是走了。”
一句句话如同金石之言,敲入凌鸽的心底。
是了,总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信任。
月圆月缺,花落成泥,只要他在,一切尚好。
凌鸽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可是此刻,苏含笑带给她的温暖是她这辈子都不曾体会过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意味着什么。可是即便秦泽遇被牵扯其中又如何,自己何尝不是局中之人。就算他在瞒着自己什么,总归,他也有难言之隐。就算他不得已骗了自己什么,总归,他没有害自己不是吗?
她想通了,至少,她以为她想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知谁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意味着什么。可是即便秦泽遇被牵扯其中又如何,自己何尝不是局中之人。就算他在瞒着自己什么,总归,他也有难言之隐。就算他不得已骗了自己什么,总归,他没有害自己不是吗?
她想通了,至少,她以为她想通了。
来了桃花林的这几天,秦泽遇反而忙了起来,常常找不到人,即使他身在桃花林,也经常是同卫玄一起在书房,指着一张图纸写写画画,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自打从湖中阁出来,凌鸽愈发懒了起来。以前是没有别的事可做只能读书,现在大千世界就摆在她眼前,每天清晨睁开眼,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出去见识见识。无奈前段时间在秦府出不了门,现在来了桃花林,心思不再那么复杂,又没有了秦泽遇的约束,她一下就放开了拳脚。
苏含笑不放心她自己一人到处乱串,便吩咐卫临之时时相陪。这不,刚刚用完早膳,两个人便出了门。
桃花林地处永宁,原是锦国的都城。后来风展即位之后,迁都沁州。不知何故,之后,永宁反而愈加繁华起来。
“如此说来,这永宁才是伯母自幼生长的地方?”听着卫临之唾沫横飞的介绍,凌鸽有些乏味地问了一句。
“是。”说到自己的母亲,卫临之有点不想多说。
她叹了一口气,一下就没了追问下去的兴致,索性忽略掉卫临之,自己东瞅瞅西看看,倒是比方才一直找话说轻松了许多。
繁华的街道总是相似的,永宁也不比沁州多出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逛了没多会儿,凌鸽就兴致缺缺地要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