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身边站着一个清秀的公子,正在打量厅里的字画,听见有人落座的声音,公子转过身冲秦泽遇微微拱手道:“在下沁洲节度使魏然,冒昧叨扰,还请秦公子见谅。”
秦泽遇亦站起身来微微点头道:“不知魏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魏大人请坐。”
待魏然在姑娘的上侧落座后,秦泽遇冲门口看热闹的白彩吩咐道:“看茶。”
没一会儿,几个丫鬟没人每人端着一杯茶,给自家主子和客人一一上茶。
秦泽遇端起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却不知,魏大人今日光临秦府有何见教?”
魏然看了一眼下侧的女子,单刀直入道:“舍妹蒙秦公子和秦公子相救,不胜感激。自那日被救下以后,便对恩公念念不忘,今日特来向凌公子提亲。”语罢,挥了挥手,门口的小厮抬上来两个大箱子。箱子翻开,金银珠宝晃得门口的丫鬟眼晕。
凌鸽瞥了两眼,皱了皱眉。原本心不在焉的她立在秦泽遇的身后,须臾,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魏大人似乎是说了“向凌公子提亲”几个字。
她猛然抬头,对上姑娘含羞的眼眸,昨日的情形再现,凌鸽这才反应过来,为何看着这粉裳女子如此眼熟。这人分明就是昨日被她看热闹顺便救下的青禾。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满庭芳
她猛然抬头,对上姑娘含羞的眼眸,昨日的情形再现,凌鸽这才反应过来,为何看着这粉裳女子如此眼熟。这人分明就是昨日被她看热闹顺便救下的青禾。
凌鸽眨巴了眨巴眼,有些无措地看向秦泽遇。可是此刻秦泽遇并未回头,所以凌鸽盯着他脑门儿愣神的模样看得对面的魏然微微一怔。
这分明就是面对极其依赖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立在秦泽遇一边的白彩再也忍不住了,往前微微迈了一步道:“魏大人,这可使不得啊。这凌公子实乃,实乃……”
顾忌到自家少爷的名声,白彩当然不敢贸然将“断袖”两个字说出口。可是凌鸽不同,拜秦泽遇所赐,她到现在还认为断袖就是一半袖子的意思。
此时,她轻咳一声,安慰似地看了白彩一眼道:“在下实乃断袖。”
话一出口,对面正在喝茶的魏然被呛了一口。放下茶盏,指着凌鸽道:“你,你……”可是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秦泽遇无奈地看了凌鸽一眼,正想说什么,青禾施施然道:“两个男子,再怎么相爱又怎么会被世俗接受。凌公子,不若……不若娶了青禾,青禾断断不会阻碍凌公子日常所喜的。”
话音落,整个前厅的人、鸟、虫、鱼全部都傻眼了。
秦泽遇牵了凌鸽的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跟前来。凌鸽顺从地从白彩旁边饶了个圈,正对这秦泽遇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两个人亲昵地动作,却不知他们要干什么。
在秦泽遇捏住她的手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说出断袖两个字的时候,青禾说,“两个男子……相爱……”电光火石间,凌鸽悟了。她旁若无人道:“其实你是骗我的,其实断袖并不是一半袖子的意思是吗?”
凌鸽很受伤,凌鸽很愤怒。
秦泽遇轻咳一声,用嘴型说道:“你先等会儿再生气。”
他站起身来,微微弯下身,将凌鸽头上的簪子拔下。墨发如丝般垂下,秦泽遇顺了顺凌鸽的头发,把她转了个方向,面对着魏然和青禾,环过她的腰身,轻挑眉梢道:“凌公子不能娶青禾,乃是因,凌公子实际上是凌小姐。”
白彩绕到前面,抚住自己的胸口,“咝咝”抽气道:“我滴亲娘来。”
凌鸽嘟着嘴,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魏然眼里一丝好笑一闪而过,侧过头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妹妹,冲秦泽遇拱手道:“一场乌龙,给秦公子添麻烦了。在下代舍妹向秦公子和凌……小姐道歉了。”
语罢,一挥手,门口的小厮将两个箱子架起来,原样抬了出去。
一场闹剧,秦泽遇呼了一口气,原本环着凌鸽腰身的手被狠狠掐了一下,吃痛之下,手松开,只见凌鸽叉着腰迈着步子离开。
秦泽遇冲白彩撇了撇嘴,不成想,白彩也在原地跺了跺脚,气嘟嘟地转身就走。
是日夜里,在外欢腾了一天的凌鸽在自己房间泡澡泡得欢畅。腾腾热气中,凌鸽嗅着花香,眯着眼睛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隔着屏风,凌鸽只看到一个人影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屋里,至于是什么东西,水气腾腾的,又隔着屏风,她根本看不真切。
似是来来回回了好几趟,凌鸽匆匆忙忙地穿上搭在屏风上的里衣,探出头来,将将对上喜儿的双眸。
平日里待她和和气气的喜儿如今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直接忽略到凌鸽招呼她留下来的手势。
凌鸽有些傻眼,从屏风后头绕出来,看到搁在梳妆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首饰。
正在她拿起白玉镯子仔细审视的时候,门又开了。
凌鸽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白彩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白菜爷爷,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白彩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对着凌鸽上下打量一番道:“也难怪我看不出来,你也真是一点都没有。”
凌鸽低下头扫了一眼,对白彩所说的话不甚明了。
“你们进来吧,把她好好打扮打扮给我瞧瞧。”白彩打了个手势,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喜儿不声不响地抖开摆在床上的衣服,两个丫鬟将凌鸽的双臂举起,衣裙一件件地套了上去。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不一会儿,凌鸽就被摁在梳妆台前。
盘起头发的簪子被拔了下来,凌鸽的头发散了下来,喜儿不知在手上捏上了什么香料,抹在凌鸽的头发上,散发出阵阵清淡的花香。
石子小路蜿蜒铺开,一只野兔不知怎么落到了秦府,在黄白相间的石子路上一路跳过来,停在凌鸽的门口,立了一会儿,被屋里面传出的声音惊了惊,随即跳开。
一番折腾之后,凌鸽站起身来,裙裳华美,艾绿色的里衣上绣了朵朵梨花,虽花团锦簇,却因为颜色清淡而显得格外雅致。一根艾绿色的宽腰带将腰线勾勒出来,白色的敞口纱衣将罩在外面,显得梨花若隐若现,平添几分神秘感。
凌鸽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翡翠簪子,别出心裁地做成了竹叶青的模样。光洁的额头露出来,小脸圆圆的,微微一笑,桃花眼光华尽显。
凌鸽看着镜中渐渐恢复成往昔模样的自己,微微有些失神。也不知道以前帮自己做这些事的人在哪儿,风荷跟了自己这许多年,最后自己竟是不告而别,想必她会是担心的吧。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凌鸽侧过头,是白彩。“白菜爷爷,把我折腾成这幅模样是要做什么啊?”
“站起来让我瞧瞧。”白彩走到站起身来的凌鸽跟前,绕着她转了一圈道:“嗯,底子还不错,就这脸型,啧啧。”
凌鸽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来似乎不久前秦泽遇也捏过自己的脸,还说自己小肥鸽子。想起秦泽遇,凌鸽低下头,撅起嘴来。
白彩以为凌鸽时因为自己说她脸型不好所以生气了,随即轻咳一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忧心想必你也是看到了,我把少爷从小娃娃拉扯到现在的清俊公子,可不是为了让他断袖的。”他瞥了凌鸽一眼,瞧见她在认真听,接着道:“忧心归忧心,看到你们真心相爱,断了也就断了。可是你们也太过分了!”他点了点凌鸽的肩膀道:“明明看到我忧心,还不早点告诉我你原是女子!”冷哼了一声,白彩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好在我白老爷子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既然本就是女子,以后就打扮成女子吧,省得少爷断袖的名声传出去了,我也没法跟老爷太太交待。”
凌鸽立在原地,待白彩说完了才道:“以前我不知道断袖究竟是什么意思,被歹人骗了。我原本就与秦泽遇没有什么关系,所以白菜爷爷你实在不必忧心。”
门外的秦泽遇心口微微发酸,靠在墙壁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把凌鸽带出湖中阁的时候就知道凌鸽年纪还小,不知情爱为何物。可是他有自信,相处一段时日之后,自己定能将凌鸽收服。
可是眼下那么些时日下去了,凌鸽似乎还是觉得情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并不觉得他平日里对她有什么不同。
“吁”,秦泽遇深呼一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摇开折扇,变回往常风流公子的模样,闪身进了凌鸽的房间。似乎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并不是他。
“怎么?变装了?”秦泽遇笑嘻嘻地坐在圆桌边上,给自己翻了个茶盏倒上杯水。
凌鸽扫了他一眼,把头偏到一边,对着喜儿撇了撇嘴。不料喜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即脸上带了笑,走到秦泽遇跟前道:“公子,茶凉了,我再重新去泡一壶吧。”
秦泽遇面上带笑的对喜儿点了点头道:“如此真是劳烦喜儿了。”
待喜儿走到门口的时候,秦泽遇声音微微大了些,道:“凌鸽是我的客人,还请喜儿今后好好照应着点。”
这番话他本可以一开始就说的,偏偏在喜儿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说。这么做,无非是说给那些丫鬟们听得。
一句话点到即止,丫鬟们自然知晓其话中深意。
白彩眼珠子在秦泽遇和凌鸽的面上来回转,待到茶添了新的之后,便同喜儿一同退了出去。闹哄哄的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凌鸽落座在秦泽遇的正对面,抬起头,对上秦泽遇一脸调笑的神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秦泽遇,你把我从湖中阁带出来,我很感激你。可是我也曾救过你,所以我不觉得欠你什么。但是自出了湖中阁,我就一直住在秦府,这一点,我欠你的。”她抿了一口茶,两手插在一起,拨弄着指甲自顾自道:“可是我真的是相信你的,所以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没想到你居然逗我,还是在这样的事情上。”
秦泽遇一脸坦然地看着她,不置一语。
“你说,你还有什么事是骗我的。”凌鸽嘟起嘴,茶水“啪”的一声搁在桌上,溅出几滴水花。
秦泽遇眸色深了深,偏头看了看书案上四方大敞的《香妪集》,施施然走过去,将册子一挑,道:“还有这个。”
“这个?”凌鸽凑过去,将书页翻了翻,一脸疑惑地看向秦泽遇。
秦泽遇摇开折扇,横在凌鸽和自己之间道:“这个我以前是从未练过的。”
凌鸽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身体一轻,便被压在了床榻上。
“不过,我不介意跟你一起学习一下。”秦泽遇沙哑着嗓音将唇瓣轻轻贴在凌鸽的脸颊上,她心内一动,梦呓般地开口道:“不要。”
秦泽遇将头抬起来,眼里带笑地看着凌鸽,轻声道:“十八式并不是什么武功,而是,闺中术。”
凌鸽脸色一热,联想起那些两个人在一起的图片确实都是衣裳半敞着。她咽了口唾沫,“你,你……”
秦泽遇一个翻身,立在床前,望着双颊绯红的凌鸽道:“你尚未知晓情爱为何物,那你说,我该怎么告知你这些事情才能让你对着我的时候不心怀芥蒂?你只顾着怪我,有没有想过我亦有难处?”语罢,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时,凌鸽坐起身来,轻声道:“我只是以为,秦泽遇无所不能。对不起。”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秦泽遇面对着月光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落寞。半晌,道:“我不是无所不能,我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伤别离
秦泽遇面对着月光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落寞。半晌,道:“我不是无所不能,我是人。”
次日清晨,一夜没睡的凌鸽一脸忐忑的出现在秦泽遇跟前时,才发现自己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纠结的事情他似乎根本就没在意。
秦泽遇招呼着凌鸽坐在自己旁边,殷勤地在她碗里夹了好些的菜。
凌鸽舔了舔嘴唇,发现今日的早膳似乎格外丰盛。她夹起一块儿鱼,里头的鱼刺已经挑得干干净净。
“这是,有什么喜事吗?”凌鸽迟疑的看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又望了望秦泽遇,问道。
“哦,这个啊!”秦泽遇伸手夹了一块儿鸭掌放在凌鸽的碗里,笑嘻嘻道:“这个是为了庆祝小傻妞儿终于恢复女儿身了。”
凌鸽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碗里越堆越高的食物,眯了眯眼,埋头开吃。
“凌鸽。”秦泽遇顺手抹掉凌鸽嘴上的米粒,温言道:“最近这段时间,嗯,大概就是这个冬天,我会很忙。你老实在家待着,如果一定要出门的话,也要让白老爷子陪着,听见了吗?”
凌鸽舔了舔嘴角,“一个冬天吗?”
秦泽遇点点头,“一个冬天。”
“那……”正要说什么,白彩一身火红色的衣裳晃到凌鸽跟前,“小鸽子,快点用完早膳,来瞧瞧我给你新置办的衣裳。”
凌鸽左看看右看看,放下手里的筷子,乖巧地跟着白彩出了门。
秦泽遇不着痕迹地捋了捋袖子,待浅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正色道:“帮我把祁越的宫装拿出来,辰时过后我要入宫。”
锦国内宫。
眉目娇艳的女子身着暗红色宫装,黑色丝线绣出展翅飞翔的凤,她手持剪刀将桌案上青花瓷瓶内的红梅剪出形状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上了年纪,仍是掩不住女子天生华贵的气度。
“娘娘,司命在外求见。”悄声走近的宫女微微福了福身,遂伸出手扶住红衣女子。
被称为娘娘的人微微抬了抬眼皮,略略思索一番道:“这都小半年了吧。”
宫女微微低了低头,未说什么。
“让他进来吧。”红衣女子落座在黄花梨木的藤椅上,伸手端过刚刚续上的茶水。
茶香袅袅,雾气将女子的眉目笼罩,透过白色的薄雾,黑衣男子低声道:“禀娘娘,搜寻范围已经扩大到与祁越的边境处了。”
女子微微挑眉,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我要听的是结果。”
“还没有找到。”男子低了头。
“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找不到,你也就不用回来了。”女子将茶杯放下,“你家除了你,还有一个不满五岁的弟弟吧。”
“娘娘!属下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娘娘的信任!”男子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嗯,先下去吧。”红衣女子轻轻挥了挥手,“风荷,本宫有些乏了,你且去换上些梅兰香吧。”
“娘娘,二皇子今晨一早差人送来了新的熏香,说是有疏肝解乏的功效。”被唤作风荷的宫女乖巧地上前搀扶道。
“嗯,也好,去换上吧。”
御花园中,黑衣人手持佩剑,心事重重地走向假山时,秦泽遇闪了个身,看着越行越远的黑衣人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他挑起唇角微微笑了笑,扯了一根树枝,优哉游哉地双手抱臂靠在树上,须臾,眯了眯眼,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方才黑衣男子跪了许久的宫殿前。
这宫殿,原是皇后娘娘的寝殿,名为寿永宫。
锦国当今皇上名为风展,封号卲康帝,当年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事情追溯到二十年前,彼时风展乃锦国大皇子,雷霆手段迷倒无数朝臣之女。无奈年过二十尚未娶亲,坊间传说风展钟爱当朝丞相之女苏含笑,还曾在其及笄宴上出现,二人举止亲昵,郎才女貌。
奈何苏丞相密谋造反,其女苏含笑亦受到牵连,自丞相伏法之后便杳无音讯。
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