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不知道要进行多久,进去的医护没有一人出来,想要询问进展也无从入手,一家人纷纷找地方坐,都在哭,芮芮哭的最厉害,比薛玉珍和萧俊峰还要担心凯茵出事。
宋校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呼吸两口空气,唇色煞白,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头晕眼花,像低血糖一样心慌。
西裤口袋里的手机突如其来的发出了蜂鸣般的响动。
他撑了一下墙壁,从墙边慢慢站起来,双腿用力的往前面拖,那边有露台,去那边接听电。话。
唐泽的。
也是通过交警大队查到了魏立巍的雷克萨斯肇事了,但是唐泽不知道宋校已经在医院了,也不知道凯茵被魏立巍下了毒手。
宋校趴在悬挂的露台栏杆上,栏杆一片冰凉,对宋校而言却是一种蚀骨焚心的感觉。
他的胃此时此刻疼的死去活来,他的长躯不断往下压,蜷缩,躬曲,趴在栏杆上耳朵听着手机,眼睛眯着眨着朝楼下空地上看了一眼后,竟然涌出了像海一般汹涌的眼泪。
唐泽听到呜咽声后蓦地一怔,旋即呆滞的轻轻一唤:“宋先生?”
“没事。”
宋校把通话掐掉攥着手机趴进了双臂之间,顺着栏杆落下了许多行冰凉的液体。
凯茵的手术进行了许多个小时,大家庭里的每一位亲人始终守护在手术室外。
基于现在的情况,凯茵的生命最重,其余都可以忽略,所以没有人关心车祸是如何发生的,什么都没有问,三家亲人守护着生死悬于一线的女儿,个个心急如焚。
天快亮了,远方的天是青灰色的,宋校站在起风的露台上,体温随风远逝。
他转了一面,面朝里面明亮的走廊,能看到那孩子家人和手术室的走廊。
他烟抽的很凶,露台的地上积满了冰凉的烟头,某些刚扔的还在冒着烟线。
他的腰靠着身后栏杆,眼睛萎顿的张也张不开,哭过很久,眼球痛胃痛,于是就闭着眼睛像瞎子一样抽烟,蹙起的那道眉头始终没有消散下去过。
唐泽来过了,知道了魏立巍对凯茵下了毒手,没有与宋校说过一句话,问过凯茵的伤势后直接离开了医院,具体干什么去了,无人可知。
清晨六点左右,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宋校原本靠着栏杆像死去一样静止,走廊里凯茵的家人突然站起来一同朝手术室冲,这让双眼空洞的宋校拉开前面关上的落地玻璃门,便飞步朝手术室冲。
主任医师被一群亲人牢牢围困,但是说出的话宋校真真切切听见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转入加护病房观察几天,轻微脑震荡,不过家人们不用太担心了,先去把入院手续和相关费用办理掉。”
☆、200。那夜疼,今夜更疼
“好好好,这就去。”薛玉红扶住快要哭晕的薛玉珍,对薛玉珠说:“二姐,你陪大姐,我去缴费。”
萧俊峰还算镇定一些,急忙拉住薛玉红,不要她出钱,薛玉红揉掉眼泪对萧俊峰说:“大妹就等于是我女儿,大姐夫咱们先把孩子入院治疗的事办好了再说其他的吧,我的心都快出来了,要是这医生再不给个信我得哭死了……”
一旁的芮芮吸住鼻子,眼睫毛上还挂着一串泪水,挽住老妈的手臂便就拖拽:“别说啦,先去缴费吧,喵喵那么怕疼,肯定疼死她了……耘”
说着说着把眼泪说下来了,芮芮拿手背揉,一抿唇,又哭了。
薛玉红无知无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身子不知道撞上了谁,遂回头对人家道歉,却看到了面如死灰的宋校,面色虽差,但他垂眸对她这位长辈笑了笑。
“入院手续相关费用全部付清了。”
萧俊峰挂着泪水沉默的拍了拍宋校的肩膀,哀声说道:“回去休息一下吧,大妹这边暂时没事了。”
宋校瘫软的吁了一口气,眼睛发花,冰凉的长指下意识往墙上摸,以求稳住重心。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护士们推着病床,病床上躺着全身都是管子的凯茵,这孩子白的像一张纸,歪着头闭着眼睛,神情安好,只是缺少血色,倒不见她有多疼,睡的很香很甜很投入踝。
“凯茵啊!凯茵!凯茵!”
薛玉珍扑到病床边上,一家人全都往那处拥挤,哭着喊着叫凯茵的各种名字。
只有宋校默默退开了,他浑身颓软,沿着长椅边沿将自己先坐下来。
胃疼的死去活来。
三家人跟着凯茵的病床走了,留下辘辘的声音回荡走廊上面,宋校弯下了腰,十指交叉支着额头,胃疼的死去活来。
唐泽去找魏立巍了,残害了凯茵以后他肯定跑路了,狐朋狗友多,挖起来不是很容易,但是宋校给了唐泽死命令,唐泽用心在办。
疼痛感过去后宋校直起了上身,往后面墙上靠着歇了一会儿,他的气息很弱,疼痛折磨下脸色十分苍白。
喘息过后宋校打开了水秀的双眸,视网膜看着的是头顶的白色吊顶,他的长腿展直了,他的手去西裤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缓缓放下视线,他的眼睛清明认真的浏览着手机通讯录,条目往下拉扯,寻找到备注为“四哥”的手机号码后,宋校按出了通话键。
他捂着胃,头枕着身后冰凉墙壁,在通话未接通以前闭阖眼睛,嘟声掐断的第一秒钟他几乎健步如飞般张开了眼眸,像一道涟漪骤然搅乱了一池静水。
“四哥,宋校。”宋校沙哑的声音虚弱无比的慢慢道来:“帮我找一个人,务必。”
凌晨时分的那场双环车祸造成一人死亡,一人重伤,肇事者当场逃逸,警方正在全力拘捕。
事情是这样的:魏立巍从雷克萨斯副驾抛下昏迷的凯茵后造成了十米后的计程车紧急左转方向盘,计程车司机一身冷汗的避撞了凯茵,却撞上了左道上骑着电瓶车晚归的年轻小伙,连人带车,直接卷入了计程车腹,电瓶车主当场死亡。
凯茵自雷克萨斯掉下来后摔出一道十几米长的血道,重伤着睡在马路牙边。
120的随车医护人员对她做现场急救时已经发现她内脏大出血,脑组织充血,右腿胫骨断裂,生命垂危。
事发经过是凯茵住在加护病房的第二天,110调查科人员前来医院时对宋校说的。
宋校站在病房外玻璃窗边,保持静静沉默,调查科人员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改变他的任何一点情绪。
全家人得知凯茵是从魏立巍车上掉下来的,又惊又愕,秦岭惨白着脸立刻联系魏立巍,行动电。话已经关机。
秦之书对秦岭下达命令,不准她再跟魏立巍有任何来往,这辈子别再想嫁给魏立巍这种事。
秦岭是被魏立巍挑唆过,但是喵喵伤成这样躺在床上,任她再昏庸无度也不会不伤心难过,喵喵是她姐姐,跟她从出生一起待到22岁的最亲的亲人。
凯茵经过连夜抢救,伤情基本已经稳定,现在住在脑外科加护病房,主任医师说,大脑受到轻微挫伤,术后醒来暂时会出现意识障碍,数日后自行消失,安抚家属不需太过担心。
凯茵的家人每天轮班照顾她,唯一不变的是那道一直坐在加护病房外冰冷长椅上的颓废男人,他始终没有离开医院,除了在门窗边朝病房内默默远望,便是去走廊露台上抽抽烟,发发呆。
加护病房里的病人需要静养,家属每日只能在规定时间进去探望半个钟头左右,其余由护士料理。
每一天的这半个钟头,宋校占据了一刻钟,另外一刻钟,交换给今天照料凯茵的亲人进去和凯茵说说话。
怎样也劝不走宋校,所以有一天早上,薛玉珍带来家里熬煮的清粥小菜时也顺便带来了男士牙具洗具,都是全新的,给宋校用。
宋校一日三餐都在病房外的冰冷长椅上用,和凯茵的亲人待在一起,彼此也不叙话,就傻傻呆着,等到探视时间到来,再进去和凯茵说说话,尽管她术后还没有清醒。
加护病房观察的第四天,凯茵顺利的转入了普通病房,宋校亲自办理的VIP病房入住手续,将凯茵迁入了院内最清净舒适的豪华独人病房。
陪着重伤不醒的凯茵度过了四天难熬的日子,第五天,宋校坐在了病床边的冷椅上,双眼泪光朦胧,一动不动的凝望着躺在床上面如白纸的小女孩,想起她曾经那纯真活泼的微笑,不自禁,又是潸然泪下。
宋校趴到床上,双手交叉,支着下巴,静静看着毫无生气闭着眼睛睡觉的凯茵时,泪如雨下。
很痛苦。
这孩子这样怕疼,平日和她过夫妻生活都哭,现在被医生打开了肚子,她该有多疼?
花溪路公寓里那些凌乱也是否证明,这孩子在那个时候就遭到魏立巍的毒打了?
地上拖行的血迹,倾倒的椅子,掉落的拖鞋,还有事发现场马路上那一道拖行出来的长长血道,她该有多疼?
110调查科人员说,凯茵是从雷克萨斯副驾上掉下来的……
宋校不能再想,他咬住牙根,眼球骤然一涨,热泪汹涌而下。
他哭了很久,脆弱无助,而且不能想那些血迹,家里的、马路上的,不能想,只要稍稍一想,哪怕一个影子从脑海里掠过,他都怕自己现在就要把魏立巍撕了。
凯茵的出事,让宋校停下了手中所有工作,汉臣的所有在建项目都已经交接给相关高层,唐泽被宋校派遣出去,黑道白道,无所不用其极的给我把魏立巍找出来。
这是宋校给他的任务,必须完成。
唐泽已经离开好几天。
凯茵由宋校照顾,家里的人来来去去,也不久留,想把时间给这对还未完婚的小夫妻两。
家人们每天都送营养餐饭来,不可能是给凯茵吃的,自然是做给宋校的。
他憔悴消瘦的异常迅速,家里许多人都曾经目睹过宋校呆呆的坐在凯茵病床边,看着躺着的这个小孩眼泪便会无知无觉的流下来。
看到这一幕,谁都不会不痛。
表面坚强的人,会不会内心比常人脆弱呢?宋校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性格十分清冷淡然,不常见他笑,原本以为他该是铁石心肠的人,没有想到在凯茵这件事上,他整日以泪洗脸,哭的比薛玉珍多。
薛玉珍放声大哭,但是宋校的哭,是沉默无声的。
凯茵的爷爷奶奶与天津的外婆,还有北京的爷爷奶奶,是在凯茵出事后的第二周知道噩耗的。
家里人有意隐瞒,因为长辈们年岁实在太大,经不起刺激,无奈的是,宋校与凯茵的婚礼到了,无法举办婚礼,自然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新娘子是不可能出席那一天的婚礼了,一波三折的这一场婚礼,好像已经无形中……夭折了。
术后还没有醒来的几天内,爷爷奶奶,天津的外婆、小舅一家,还有北京的宋家,全部来过医院。
外婆没有与小舅一家当天返回天津,凯茵康复前外婆打算轮流入住三个女儿家。
凯茵的身上插满了管子,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像纸片人一样已经睡了两周了,宋校每天都坐在床边陪着她,看到她身上的管子,他还会哭,眼泪默默的就掉了下来。
☆、201。小白兔与大灰狼
第二周的最后一天,凯茵的生命迹象发生了改变,那一天,全家人都来到了医院,凯茵醒了。
宋校跑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抽着烟流泪许久,他趴在栏杆上望着触手可及的天空,钢灰色的凄楚双眸一直往外涌出眼泪,他没法控制住,边流泪边抽烟,烟抽的非常凶猛。
他夹着烟头伸手往自己衬领中寻找那枚翠玉观音,玉观音从颈中拿出来时宋校挂着眼泪亲吻了它,对它说:“外婆,她醒了。耘”
主任医师说,凯茵的脑组织轻度充血,水肿,但症状较轻,不必太过担心。
只是醒来时伴随轻微意识障碍,头痛、头晕,恶心、想吐,医生开了镇静剂。
宋校进去病房时凯茵刚注射过镇静剂,睡下了,薛玉珍站起来扶着宋校的手臂,小声劝他:“回去休息吧,你太憔悴了。不要等大妹好了你却病倒了。”
宋校站在病床边,垂颈静静的凝望着一直像一张纸片不愿意醒来的小孩,后来他弯下腰,轻轻俯身,将脖子上的玉观音从头上脱了下来,细心的解开缠为死结的红绳疙瘩,然后给凯茵戴了上去。
凯茵的头受了伤,鼻腔还插了管子,没有办法抬起她的头,只能这样子帮她戴上他的玉观音。
宋校弯着腰用心且安静的重新系上红绳时,薛玉珍站在病床后面,忍不住捂着嘴巴偷偷哭了起来踝。
凯茵醒来后的那一天,宋校离开了医院,这是凯茵出事以来他第一次走出了第一人民医院。
唐泽那边还没有消息,魏立巍有可能换了车换了假身份,查起来耗费时间,而且这人狐朋狗友多,但是宋校没有耐心等待下去。
他回去了花溪路。
疲惫不堪的打开了家门,点了灯,虽然是白天,可是黑色的窗帘是拉合的,家里没有日光。
客厅那一滩狼藉入眼可及,倾倒的餐椅,掉落的棉拖,一根枝头已经发黑的香蕉,拖行的一道血迹,墙角边的血……
宋校闭上眼睛撑着玄关处的墙壁,冷静的梳理了一遍呼吸,然后打开沧桑无力的眼眸,站在鞋柜边换鞋。
换鞋的时候低着头,看见了在他黑色棉拖旁边摆放的一双白色镶钻帆布鞋,很小的鞋子,她穿22号。
宋校目光空洞,出神的看着地上的这双鞋子,突然蹲了下去,拿起其中一只,放在自己展开的掌心里,真小啊,还没有自己手掌长呢。
宋校把凯茵的鞋子放进了鞋柜,近段时间应该用不到了,却很怕它落了灰尘。
放好了凯茵的鞋子宋校站起来,脱了皮鞋穿上柔软的黑色棉拖,走到客厅沙发附近又看见了甩在沙发边的包包。
女孩子的包包,嫩黄色的,包带上还挂着维尼熊装饰物。
宋校走过去,弯腰拾起凯茵的包包,拿在手里摸了摸,眼睛一抬,看着前面的空气,眼神很呆滞,看起来很空洞。
后来,他把公寓全部打扫了一遍,用拖把拖掉客厅那一滩血迹时手指攥着拖把杆攥的很紧,他没有逃避,眼睛看着那滩血迹,看着凯茵的血在拖把下慢慢消失。
中午他没有吃饭,一个人坐在黑色窗帘紧闭的黑暗家中,形影相吊一般,指端烧着一根烟,烟线袅袅娜娜,他的目光定格在这一团白色物体上,看不见他的灵魂。
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因为震动而自发的旋转起来,宋校举着香烟睐一眼面前正在光滑几面上旋转的手机,烟雾熏着他的眼睛,岑灰的沉默令人窒息。
他倾身,取来了手机,手机上来电显示是:四哥。
宋校的眉眼轻轻挑起,携带一股英勇的力量,滑开通话对对方说:“四哥。”
随着对方低沉有序的轻缓言语,宋校的眼睛迸发出华彩般的光芒,他一面精锐的聆听对方的言语,一面探身去茶几上捻掉了指端的香烟,待对方说完后他望着前方空气声腔撕厉的问:“W市,确定吗?”
通话结束后宋校把手机甩在茶几上,从沙发中一跃而起,大步消失在卧室那间房内,一分钟后他拿着车钥匙走了出来,来客厅茶几这儿扫起桌上手机,然后去玄关换鞋,灭了灯,踏出公寓外,防盗门“砰”的一声关闭起来。
宋校上车前联络了薛玉珍,告诉薛玉珍未来两天去不了医院,请她好好照顾凯茵,薛玉珍自然认为宋校需要在家休息,她体贴女婿,语重心长的交代了几句话,两方结束通话。
交代了凯茵的事情后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将手机甩进仪表盘中,发动引擎,火速从花溪路公寓出发,去往W市。
当晚。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