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霍一宁托着下巴,在思考,周肖和赵腾飞在酒店蹲守,蒋凯又去提审姜民海了,看完周红的口供,霍一宁问:“小江,查到那几笔钱的来源了吗?”
小江摇头:“都是黑户,盘查起来还要一些时间。”
警局的玻璃门被推开,有风漏进来,太阳被挡住了一角,在地上投了一道修长的影子。
霍一宁抬头,手里把玩的钢笔滚在了桌子上:“你怎么来了?”
是时瑾,穿轻薄的黑色风衣,白衬衫,兰枝玉树,一派贵公子的气度与风骨。
他走近了,挡住背后的光,眼里的眸光很亮,像深秋的井,有些薄凉,低低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语速,说:“来帮你破案。”
他消息倒灵通。
霍一宁靠着椅背,抬着下巴看时瑾:“我记得你好像不多管闲事。”
“不是闲事。”他站着,影子笔直又修长,额前的发修剪得很短,侧面打来的阳光投下斑驳,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唇红齿白,矜贵又干净。
这人站着,就像一幅水墨画,赏心悦目得很。
他说,薄唇不疾不徐地张合:“乔方明的钱都是徐蓁蓁给的,九年前乔方明给她做过DNA鉴定。”
和周红的证词对上了。
估计时瑾把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过了。
霍一宁顶了顶后槽牙:“徐蓁蓁?”很耳熟的名字。
时瑾说:“徐平征市长的女儿。”
市长家的千金啊。
霍一宁听景瑟说过徐家的事,时瑾又只会管姜九笙的事,将信息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所以就是说,你女朋友被徐蓁蓁冒名顶替了?徐蓁蓁被勒索,找人杀了乔方明?”他手搭在桌子上,敲了敲,思忖,姜九笙姓姜,姜民海也姓姜,而且,姜九笙的养父叫姜民昌……手指的动作一顿,霍一宁抬头,“徐蓁蓁不会是姜民海的女儿吧,你女朋友才是徐家的千金。”
理解分析能力,满分。
时瑾不置可否,只说:“我可以帮你抓到姜强。”
这一点,霍一宁不怀疑,时瑾有那个能耐,他端着下巴,拖腔拖调地说:“时瑾,你耳目众多啊。”连他刑侦一队的破案进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收网。
这是要坐收渔翁?
时瑾颔首,客客气气地说:“过奖了。”
霍一宁:“……”呵呵,老子是在夸你吗?
出了警局,时瑾接到了秦中的电话,这会儿,临近黄昏,漫天都是红色的光,融在他眼里,流光溢彩。
时瑾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六少,结果出来了。”秦中说,“是亲子关系。”
他没说什么,挂了电话,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戴蓝牙耳机,拨了姜九笙的电话。
她很快接了:“时瑾。”
时瑾唇角轻轻地扬起:“笙笙,我现在去机场。”
姜九笙低低的烟酒嗓,有一点点的哑:“不用赶,我会慢慢等你。”
他踩了油门,车速很快,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吹着他的声音抛在身后,有些飘着:“笙笙,你不想我吗?”
姜九笙笑着回:“想。”
她在云城拍戏,已经快两天没见他了。
“那不能慢慢来,要让你尽快见到我。”时瑾心情不错,音色温润带了笑,“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想了一下:“跟我生父有关吗?”
他家宝宝,真是聪明得不行。
“嗯。”
“那你快一点来。”
“好。”时瑾细听,那边有很大的风,“你在车上?”
她嗯了一声,说:“在去墓地的路上。”
她母亲宋培的的墓就在那座城市,墓地有些偏,时瑾不太放心:“你一个人?”
“不是,秦左也在车上。”
秦左是时瑾放在她身边的近身保镖,对外称是助理,姜九笙试过秦左的拳脚,很不得了,虽然她才刚满二十。
时瑾说:“把电话给她。”
姜九笙把手机给了秦左。
他大抵是叮嘱她,要仔细保护,秦左不爱说话,回答很言简意赅,不过,看得出来,她对时瑾唯命是从,语气很尊敬。
到了墓地,时瑾才挂了电话。远处一座孤坟,空无其他,橘黄的夕阳落在绿色的草坪上,风吹,树叶簌簌。
走近了,姜九笙才发现她母亲的坟前有人,地上放了一束白菊。
那人听闻脚步声,转过头来:“笙笙?”
竟是徐平征。
姜九笙诧异:“徐市长。”她捧着一束白色马蹄莲,走过去,近了才发现徐平征的眼睛微红,“您怎么会在这?”
这处墓地偏僻,除了她母亲的坟,并没有其他的墓碑。
徐平征看着她,眼眶里泛着红,许久才开口,风吹着声音,他在哽咽,颤抖着:“宋培是你什么人?”
碑文里,书着两行字。
女儿:姜九笙。
立碑人:时瑾。
姜九笙回答:“她是我母亲。”
第二卷 285:笙笙认亲,徐市长秋后算账
姜九笙回答:“她是我母亲。”
徐平征闻言,身子微微踉跄,跌坐在了墓碑前,颤抖着手去摸冰凉的墓碑,抬头,泪目:“对不起,阿培。”
他找了她二十多年,兜兜转转到现在,只寻到了这座墓碑。
摸了摸碑上的照片,他忍不住低声哽咽:“是我来晚了,负了你,也负了我们的女儿……”
照片里的女子,与初见时一样,浅笑温柔,只是物是人非,她已逝,他成了未亡人。
徐平征跪在墓前,抬头看身后的人,风吹乱了头发,眼睛通红,一身西装革履已经乱了,像是突然白发,苍老了很多。
姜九笙蹲下,把手里的马蹄莲放在墓前,神色异常平静,只是,细看,她拿着手机的手,在轻微发抖,打开了手机,将那张在清吧里拍的照片划出来。
“这张照片里的人,”姜九笙看着徐平征,“是你吗?”
她还记得,在枫城的清吧里,徐平征看着照片墙说,是爱人。他说,我的爱人,眉眼和你很像。
徐平征哽住了喉:“是我。”他颤着手,伸向她,“笙笙,我是爸爸。”
姜九笙本能地后退了。
他弓着身子,像是被什么压着,直不起来,眼里有泪,悔恨与悲痛交加,他几乎泣不成声:“笙笙。”
他的女儿啊。
一错,就是九年,让她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
“笙笙……”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仪态全无,跪在墓前,泪流满面。
姜九笙沉默了许久,伸出手,放在了徐平征后背,轻拍:“抱歉,我只是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查证,也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
天色渐晚,风吹绿荫,墓碑前,跪了两个人,各自红着眼,地上两束白色的花,被吹落了花瓣,风卷着落在了石碑上,照片里的女子温柔的眉眼,浅笑安然。
晚上九点。
徐平征的随行秘书来了一趟房间:“先生。”
徐平征还穿着那套衣服,连从墓地沾来的枯草也未曾拂去,秘书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因为是一市之长,不管何时何地,徐平征总是一丝不苟的,不像现在这般心神不宁、神色颓然。
“查到了吗?”他语气焦急。
随行秘书立刻回答:“姜民昌和宋培的死亡证明都没有问题,时间也没有问题。”
徐平征眼眸沉下。
九年前,姜民海出示了两人的死亡证明,还有徐蓁蓁的出生证、户籍证明、DNA鉴定,他甚至让当时的市政秘书再次去查证过,确保无疑了才将人认回徐家,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会有这样的差入。
“先生,”秘书小心看着徐平征的神色,仔细掂量着说,“在调姜民昌档案的时候,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秘书把文件递上。
是温家花房的命案案底,结案还没有多长时间。
徐平征翻开案底,只看两页,瞳孔便红了,他攥紧了手,将纸张捏得发皱:“你出去吧。”
秘书点头应了一句,便出了房间。
徐平征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资料看完,这个案子上过新闻,他只是听闻过,不知姜某宋某竟是他找了多年的人。
嫌疑人,姜九笙。
资料上这么写着,简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拿起手机,屏幕被他刮得发出刺耳的声音,电话拨通了。
他开口:“我是徐平征。”
电话那头的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徐市长:“您有什么事吗?”
徐平征声音不禁高扬,愤慨至极:“九年前的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对方愣了一下,含糊其辞,结巴着说:“九、九年前有什么事?”
“梁部长。”
县处级的梁文朗,在九年前还是徐平征的市政秘书,认亲的事梁文朗都有经手,所有查证资料,也都是过了他的手。
梁文朗颤着声儿,已经底气不足了:“徐市您说。”
徐平征冷笑:“我看你是在那个位置坐得太舒服了。”
徐家的人,几乎全在官场,这样一句话,与断了他的仕途没有两样。梁文朗登时慌了,赶紧说:“徐市,我说,我都说。”他冲口而出,“是姜家那个老大,是他让我做,都是他让我瞒您的。”
姜民海。
徐平征认得他,姜家的大儿子,本以为只是精明了些,不曾想他竟搞了这么多动作。
梁文朗全招了:“当时我已经快晋升了,姜家的人请了私人侦探,拍、拍到了我的把柄,我没办法,只好听他们的。”
因为从政,容不得一点污点,他怕仕途受到影响,在核实查证的时候,默认了姜家的作假证明。
徐平征气得声音都发抖了:“梁文朗,因为你,我让我女儿流落在外九年。”他冷嗤,“你倒过得滋润,步步高升。”
梁文朗被这愤恨的语气吓得不轻,急忙补救:“徐市,我知道错了,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帮您找到亲生女——”
徐平征冷声打断:“不必了,我已经找到了。”语气不容置喙,“你有把柄能让姜民海抓住,应该也有把柄能让我抓住,别想着再动什么歪心思,趁这段时间安排好家人吧。”
在官场,徐平征素来处事温和,这是第一次,这样咄咄逼人,铁了心要秋后算账。
徐家那是什么样的家庭,梁文朗不过是县处级,平时行事又不怎么磊落,徐家若是要对他发难……
他慌神了:“徐市,徐市——”
“嘟嘟嘟嘟嘟嘟……”
徐平征直接挂了电话,屋里只开了一盏灯,他背着光坐了很久,摸出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
“爸。”
这个点,老爷子正躺在床上刷孙子外孙女的微博:“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徐平征沉默了一番,说:“我女儿找到了。”
徐老爷子愣了一愣,坐起来:“你喝酒了?说什么胡话。”
江北到云城的飞机要三四个小时,晚上又有点堵车,时瑾到姜九笙所住的酒店时,已经过九点了,深秋的天,夜里凉,姜九笙接到时瑾电话时,正盖着毯子缩在沙发里假寐。
她声音轻,把手机放在耳边,喊了他一声。
“笙笙。”
“嗯。”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时瑾紧张她:“怎么了?”
姜九笙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声音还是软绵绵的:“没事。”
她在发愁。
时瑾说:“给我开门。”
她愣了一下,扔了手机,从沙发上起来,跑去玄关开门,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时瑾,穿得很休闲,白衣黑裤、灰色的外套、白色的板鞋,脖子上还系着她给他买的围巾,大概夜里风大,他额前的发被吹得有些乱,只是依旧好看,眼里有窗外的星星,灼灼明华,漂亮极了。
“笙笙——”
不等他说完,她扑过去,用力抱住了他。
时瑾把行李放下,托着她的腰,抱着她进了房,反手关了门:“怎么了,宝宝?”
姜九笙不说话,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上蹭。像只闷闷不乐的猫,不端着她的一身冷清,就在他这里撒撒娇,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偶尔不那么坚韧,柔软又脆弱。
时瑾捧着她的脸,要看她的眼睛:“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见她眉头不展,时瑾声音都冷了,“你跟我说,是谁——”
她抱着他不撒手,往他怀里钻:“没有谁欺负我。”低声地跟他说,“时瑾,我今天在墓地碰到了徐市长。”
时瑾神色稍稍变了,搂着她纤细的腰,收紧了一点。
姜九笙仰头看他:“他是我的生父,对吗?”
他颔首,直接托着她的腰,抱着她,脚离地,去了沙发上:“我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笙笙,徐平征确实是你的父亲。”本来就是要告诉她的,不想徐平征竟先一步找到了墓地。
她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了,心里五味杂陈,有喜,自然,也有忧。
“如果不喜欢,不认也没有关系。”他凉凉的指尖按在她眉心,轻轻地揉。她有他就好了,其他人都无关紧要。
姜九笙摇头:“不是不喜欢。”平心而论,她很欣赏徐平征,更加喜欢徐家的人,她想,“只是一个人久了,突然多了家人,不适应而已。”
时瑾摸摸她的脸:“你想怎样都可以。”只要她高兴就好。
“那徐蓁蓁呢?”
“她是姜民昌的兄长姜民海的女儿,与你年纪相仿,姜家让她冒名顶替你去了徐家。”
姜九笙听着,姜民昌老家的人和事,她都不知道,只是幼时去过,后来便完全断了联系。
时瑾把她抱在怀里,用毯子盖住她的腿,与她细细说来,这中间的细枝末节、姜家作假的过程,还有警局已经破获的那起杀人案子。
姜九笙也是现在才知道,苏倾居然还是因为她被卷了进来。
她听到尾声,忍不住问:“乔方明是姜民海杀的?”
“还有姜强,是同伙作案。”时瑾把身上的外套脱了,又把她搂回怀里,“姜民海已经落网了,姜强在逃中,警局已经下了通缉令。”
她安静地窝着,没有说话了,拧着眉在想什么。
时瑾问她:“你怨他吗?”
她知道,他指的是徐平征。
她摇头:“不怨。”心情缓缓平静下来,“别人的错,没有必要拿来惩罚无辜的人,何况,我没有什么不幸的,我都遇到了你了。”
不怨天尤人,也容易知足。她就是这样,黑白分明得没有一点灰色地带,心性剔透又干净。
时瑾忍不住压下身子去亲亲她,手放在她腰上,爱不释手地拂着:“顺其自然吧,慢慢适应,不急。”徐家有点能耐,认了也好,多一些人护着她,他也会放心一点,不过,也是真不满,不满任何人、任何情感来分走她的注意,想独占,想她只把他一人放在心上,心里有头贪婪的野兽,在啃咬,确实很不舒坦,却也只能隐忍克制。
她答应:“好。”慢慢来,顺其自然。
“笙笙,”时瑾才想起来,“你吃饭了没有?”
她有点心虚了:“还没有。”她从墓地回来,就躺着,没心情也没胃口去觅食。
现在都九点多了,做也来不及,时瑾伸手去拿外套:“我们出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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