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两眼发光:“嗯嗯。”
霍一宁一脚踢过去,骂了句滚犊子,才朝时瑾递出了手:“你好,我是负责刑侦的霍一宁。”
时瑾伸手,握了一下,松开:“你好。”
霍一宁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给时瑾,坐到对面那把他刚才搭了脚的椅子上,毫不介意上面的灰,大喇喇坐下。
时瑾先开了口:“这份验伤报告没有问题。”
一直沉吟不语的宇文冲锋抬了目光,落在时瑾脸上,带了几分审视。
霍一宁挑挑眉,亦没有开口,等着时瑾的下文。
他不疾不徐,自始至终眼里都平平静静,淡淡道:“这是我出的报告。”
时瑾的话刚落,小江立马跟着附和:“那不用再验了,时师兄出的报告绝对不会有问题。”
时瑾只道:“伤是真的,时间不对。”
霍一宁哦了一声,尾音提得高高的,十分兴致勃勃:“我们法医的同事说,如果在很短的时间里伪造伤势,医学上根本鉴定不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录音。”时瑾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我来举证曹旭行贿。”
霍一宁打开文件袋看了看,一只录音笔,还有一张卡。他按了播放,曹旭的声音先传出来。
“时医生,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什么问题?”
“外伤鉴定能具体精确到当天吗?”
“会有误差。”
“那误差范围会有多大?”
“十二小时之内。”
曹旭的声音停顿了很久才继续。
“时医生,这是我的一点意思。”
时瑾未言。
曹旭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的外伤鉴定报告上,能不能把受伤日期提前一天?”
录音到此处就放完了。
时瑾依旧无波无澜的,像是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卡里有二十万,应该可以作为举证曹旭的证据。”
霍一宁啧了一声,把卡和录音笔收好。
傻子!
外伤鉴定的误差范围怎么可能精确到十二小时之内。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时瑾:“你诈他?”曹旭心里有鬼,又不懂医,完全是被时瑾诈坑里了。
真是个腹黑的外科医生。
时瑾气定神闲,端坐的姿势礼貌又不失气场,不答,反问:“他很可疑不是吗?”
霍一宁不置可否,就法律上来讲,时瑾做了引导性指向,顶多给了错误的医学指导,却构不成欺诈,反而提供了曹旭造假的证据,有功无过,他这个刑侦队长也无话可说。
接待室外,小赵又来敲门了,一惊一乍了。
“队长,对长,”推开门,小赵跑进来,火急火燎地说,“不好了!”
霍一宁瞥了一眼:“又怎么了?”
小赵看了看屋里的人,顾不上外人了:“你打犯罪嫌疑人的消息上头知道了,说是要罚你去当两个月交警,手里的案子全部转交给刑侦二队。”
霍一宁被气笑了:“老子打强/奸犯还有罪了?”
小赵硬着头皮解释:“你打人那会儿不是还没证据吗?”
“DNA都出来还叫没证据?”
这件事小赵很清楚,就事论事了一句:“当时嫌疑人不是说你情我愿吗?”
就是嫌疑人说你情我愿的时候,刑侦一队的霍队长直接把拳头挥嫌疑人脸上了,当场打掉了嫌疑人四颗牙。
咣的一声,霍一宁一脚踢翻了椅子:“艹!”
“我可以离开了吗?”
是时瑾,音色不温不火。
霍一宁敛了敛脾气:“签个字就可以了。”
时瑾签了字,径自离开,宇文冲锋随其后,一前一后出了警局。
后面的宇文冲锋突然开口:“你和姜九笙是什么关系?”
有些人,不用深交,一眼便知不是池中鱼。
时瑾大概就是这样的人,神秘、深不可测,而且目的性极强,又怎么可能是多管闲事之人。
时瑾徐徐转身,语气安然自若,他说:“我是他男朋友。”
宇文冲锋蓦然怔住。
对方稍稍颔首,走进了夜色,傅粉何郎谦谦君子。
许久许久,宇文冲锋站到背脊有些发麻了,才恍然清醒,手有些微抖,拿出手机,几次按错了键。
电话接通了,他喊:“姜九笙。”
“嗯?”
电话里,姜九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微微沙哑,总是慵懒又性感。
宇文冲锋怔忪了片刻,压着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谈恋爱了?”
她没有遮掩,大方承认:“嗯,没多久,正打算告诉你。”顿了很短时间,问宇文冲锋,“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回答,风吹得声音有些飘,只是问姜九笙:“他叫什么名字?”
“时瑾。”
姜九笙话落后,突然安静。
她电话那头有狗叫的声音,他这边,风越吹越喧嚣,越吹越冷。
许久。
“笙笙。”宇文冲锋突然喊她的名字。
姜九笙应:“嗯。”
然后,是沉默,很久的沉默。
她问他:“怎么了?”
宇文冲锋仰头,眼角微红,风吹得人影微晃,他的声音飘散开来,淡淡的:“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说完,他先挂了电话。
总是这样,他总是挂她电话,然后会看着手机上的号码,久久回不了神。
他给她的备注是摇钱树,没有姓名,只是在三个字前面加了一个字母‘a’,排列在他联系人的第一位。
电话忽然响起,是他的母亲唐女士。
“在哪?”
单刀直入,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
宇文冲锋回,同样简单:“外面。”
“徐家小姐来了,你过来一趟。”并不是征询或者商量,唐女士是命令的口吻。
宇文冲锋忽然觉得有些累,靠着路灯的高杆,眉眼微垂:“我去做什么?”
唐女士微愠:“不要明知故问。”
他便对答如流:“哦,那就开诚布公。”笑了笑,眼底微凉,像是嘲讽,又像是无谓,漫不经心的语气,“我不会娶她。”
他说完,唐女士便动了气:“这件事,在你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
语气强硬,毫无转圜的余地。
宇文冲锋冷笑,不作声了。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唐女士送了他一个很貌美的女人,跟他说,你可以有很多女人,可以给她们买首饰,买豪车,可以陪她们玩,只要别娶她们。
唐女士还说,只要不娶她们,怎么玩都可以,唯独娶回家那个,不能玩,更不能爱。
后来,他才知道,唐女士送给他的女人,是他父亲最宠爱的情妇,不过他一点都不惊讶,唐女士恨了他父亲半辈子,把他教成了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奇怪。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唐女士喝醉酒时,就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是唐女士第三次流产,患了抑郁症,有严重的自虐及自杀倾向。
那时候,他才十岁。
父债子偿……
他偿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够呢。
“妈。”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么称呼过唐女士。
唐女士可能不适应,没有应。
他低着头,踩着地上的影子,停顿很久,说:“您大可以放心了,您儿子,”风吹得夜色冷冰冰的,嗓音颤着,一个字一个字都如鲠在喉,“您儿子这辈子都娶不了他爱的人了。”
电话里,唐女士一句话都没说。
“我能不能有一个要求?”声音微微哽咽,他近乎央求的姿态,“不要让我娶一个对我有感情的女人,我怕她以后变得跟您一样。”
说完,他扔了电话,蹲在路灯下,点了一根烟,用力地抽,呛出了眼泪。
夜风吹得喧嚣,没完没了。
晚上九点,姜九笙工作室发了一封律师函,以诽谤罪正式起诉曹旭,并公开声称经警方介入调查,确认验伤鉴定作假。
相隔不到十分钟,J市市医院住院部的一对父子接受记者采访,视频中,中年父亲澄清了‘曹旭事件’的原委,并着重感谢了姜九笙当日的援手,还说一定会带孩子去看十一月十一的演唱会。
不到半个小时,天宇传媒公开了记者曹旭被捕的消息。
这波公关操作,着实是完美,辟了谣,宣扬了善举,顺带还把三巡演唱会炒热了一把。
笙粉们举双手点赞。
“碰瓷一时爽,牢饭吃到饱。”
“给宇文大老板和莫冰大大加鸡腿。”
“组团去看演唱会的有吗?”
“妖魔鬼怪都领盒饭了,洗洗刷票吧,不抢到笙爷演唱会门票绝不睡觉!”
“抢票+10086。”
“第N+1件想黑笙爷却反被虐的灵异事件。”
“……”
时瑾回公寓时,已过了九点,一开门,便看见姜九笙抱着狗等在玄关,笑吟吟地说:“回来了。”
时瑾换了鞋,走过去,顺其自然地把她怀里的狗接过去,又顺其自然地放在了地上。
姜博美:“……”
他牵着她往屋子里去:“在做什么?”
她回答得很快:“等你啊。”
时瑾停下,转身揽着她的腰,环抱在怀里:“吃饭了没?”
“吃了一点儿千层蛋糕。”
亲了亲她的额头,时瑾松开手:“我去给你做饭。”
姜九笙点头,跟着他去了厨房。
时瑾让她在外面等,说会有油烟。
她不介意,进去帮他洗菜,突然问道:“曹旭的事,你是不是故意偏帮我?”莫冰电话里说,至少会让他吃个三四年牢饭。
很显然,她已经得到了消息。
时瑾也不隐瞒,点头认了:“嗯。”
姜九笙是知道的,时瑾虽涵养好,但也绝非多管闲事的人,她有些好奇,便问他:“那要事件当事人不是我呢?”
时瑾关了水龙头,思索了一下:“笙笙,社会治安与反腐败是公安机关的事,而我是医生,我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术业有专攻,我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就好。”
头一次听人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得如此有理有据,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姜九笙哑然失笑。
她不认同,但也不否决,只是觉得恰到好处,时瑾便是如此,有他的原则与底线,若不触及到,他有他的安之若素,毕竟,俗世纷扰,谁又能全然地无私无畏。
她故意打趣:“时医生不觉得文明构建人人有责吗?”
时瑾想了想,便郑重其事地回答:“那我以后注意一下公民义务。”
她笑得前仰后合,只觉得时瑾这一本正经乖乖听话的样子十分让人欢喜。
第一卷 103:把她当女儿养
她笑得前仰后合,只觉得时瑾这一本正经乖乖听话的样子十分让人欢喜。
因为时间太晚,时瑾只做了南瓜粥和几碟易消化的小菜,虽简单,不过很合姜九笙的胃口。
吃饭的时候,姜九笙说:“我明天飞中南。”
三巡演唱会的举办地就在中南,有两个小时的飞程。
时瑾把汤匙搁好,倒了一杯温水,先递给姜九笙:“明天我有手术,后天去行吗?”
她摇头:“莫冰刚刚来电话说,给我帮唱的歌手出了点意外,要临时换人,需要早点过去彩排。”
时瑾微微蹙了眉。
姜九笙宽慰:“你忙你的,不用陪我,我跟公司一起过去。”
他眉宇间仍是不放松,嗓音低沉:“我会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时瑾看着她眼睛,没有半点玩笑,神色认真又专注:“怕别人打你主意。”
她失笑:“时医生,你要有点自信。”
时瑾摇头,说:“对于你,我的确没有。”
姜九笙被他逗笑了。
以前只觉得时瑾矜贵君子,相处后才发觉,他竟也会患得患失,公子如兰,这天上花,经了无边风月,也会折了枝,弯了腰。
她很喜欢这样的时瑾,有了人气儿了,不像以前那般如梦似幻,是个孤寂的贵族。
她起身,绕到时瑾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哦,你楼上房间是做什么?怎么锁了?”她突然问起。
“没什么东西,一些医用工具。”时瑾稍稍侧身,在她耳边说,“里面很久没打扫,很脏,你别进去。”
姜九笙点头,没有再问。
次日,上午十点飞中南,姜九笙在机场vip休息室里候机,莫冰正忙得昏头转向,与小乔在外面打电话,一一确认演唱会行程。
谢荡戴了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了半张脸,进了VIP休息室,他把口罩和帽子取下,坐在姜九笙旁边。
她诧异:“你脑袋怎么了?”
谢荡立马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左照右照,问姜九笙:“是不是很丑?”
他目光定住,盯着她,一副‘你敢说丑我就不理你’的表情。
姜九笙看了看他头上的伤,剪了发,缝了针,好在他一头羊毛卷够蓬松,能遮住七八,摇头说:“没有。”
谢荡堵着的心火这才消一点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姜九笙哄他,心烦意乱地抓了一把头发,遮了遮头上的纱布绷带,说:“我被人砸了。”
语气有点憋屈。
要哄!
姜九笙惊讶不已:“谁敢砸你?”
谢荡舔了舔后槽牙,极度不爽:“一个活腻了家伙。”
姜九笙刚要再问,手机响了,把行李交给谢荡,她起身出去接电话。
“笙笙。”
是时瑾,刚做完手术,音色有些倦意:“到机场了吗?”
姜九笙走到没人的空处:“嗯,在候机室了。”
“一个人?”他声音微紧,显然在担心。
她说不是:“和谢荡,还有经纪人跟助理。”
时瑾默了片刻,很是严肃的口吻:“路上小心,别和陌生人说话。”
姜九笙笑了笑,顺着他应了:“嗯。”
“我在你包里放了黄桃酸奶和甜品,在飞机上可以吃。”
姜九笙不算挑食,不过时瑾不放心她吃外面的东西。
她说:“好。”
时瑾又叮嘱:“你胃不好,要定好时间吃饭,我待会儿还有手术,不能提醒你。”
隔着屏幕她都能知道她家时医生此时一定绷着脸,眉头不展的样子。
牵肠挂肚,大抵如此,说不完的嘱托,将她当初孩子看,笑了笑,姜九笙说:“知道了。”
“烟和酒都不要过量。”时瑾顿了一下,音色低沉,绷紧着,“尤其是酒,喝醉了我会担心。”
“好好好。”她忍俊不禁,眼里全是笑,“我都不知道我家时医生原来这么多话。”
他几乎立马回问:“会嫌我啰嗦吗?”
问得急,时瑾有些惶惶不安似的。
那么矜贵清雅的一个人,怎么在她面前如此草木皆兵,像莫冰说的那样吗,一身贵气与风骨都折在她手里了。
姜九笙便郑重其事地表了态:“你声音好听,说什么都对,我都听。”
电话里,时瑾低低笑了。
真好哄!姜九笙想。
“时医生。”
时瑾那边传来医助肖逸的声音。
“笙笙,我有手术,要先去忙了。”时瑾声音温软,有些不舍。
姜九笙让他先去忙。
他边走,没有挂电话:“我会很快过去找你,这两天照顾好自己。”
这是把她当女儿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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