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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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曲-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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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想起自己也是和爹爹吵了两句也离家出走,虽然留书相告,可料想他爹爹是看不懂的,好在有邱绎帮忙。眼下见到孟大娘神情黯然,想到母兄早逝,爹爹孤身在昭南,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挂念。她好言安慰道:“你女儿当年是年少不懂事,才离家出走的。如今一人在外头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头,她心中一定知道错了,说不定她也在寻你们。”

    孟大娘苦笑了一声:“我们寻了她七年了,一直毫无消息。她自小……”她轻轻叹了口气:“她自小对人对事便十分冷淡,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碧落见她怅惘,一时心热,说道:“你女儿长什么样子,我也帮你留意着,若有消息便告诉你。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消息。”

    孟大娘道:“她离家的时候十七,今年也该有二十四了。鹅蛋脸,眼睛大,长得挺标志的。唉……我都不知道她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女儿是鹅蛋脸,倒不像你,”碧落奇道,“莫非你女儿长得像你相公么?”

    孟大娘淡笑着摇了摇头,没答话,却反问道:“你说你那朋友是御林军,可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碧落眼睛一瞪,嗔叫道:“他家和我家是世交,我自然一清二楚,我还见过他身上的腰牌”

    “那你可见过皇上?”孟大娘微笑。

    碧落脸一红,低下头道:“我怎么能见过皇上。不过邱绎在皇上身边做事,我爹爹说皇上很瞧得起他。”

    “是么?”孟大娘若有所思,忽又笑道:“碧落,你这朋友这样能干,若是哪日我万不得已,可否叫你朋友帮忙?”

    “自然可以。”碧落一口应承下来,念头一转,又忙不迭道:“若你遇上麻烦,便来找我,他若不帮你,我仍是要帮你的。”

    孟大娘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那若有事,如何去寻你们?”

    “邱绎在宫里当差,我住在晔香楼。你若有事,便到晔香楼的后院寻我,我带你去找他。”迄今为止都是邱绎来看碧落,她便连皇宫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晔香楼,曲靖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在睿王府的西面?”孟大娘有些出神。

    “西街只有豫王府,未听说过什么睿王府。”碧落又替郭老板吹嘘,“晔香楼在我们郭老板手里,做得有声有色,听说比起以前花样多,生意也大了许多。”

    孟大娘笑着点了点头,起了身道:“小妹子,今日多谢你和你朋友帮忙。我还要去看我二姐,咱们就此别过了。”

    “你二姐住在曲靖么?”

    “她住在东郊,”孟大娘压低了声音,望着东面,“我许久没见过她了。”

    “东郊?东郊便是三镜湖了。”碧落连连追问。

    孟大娘再不回答,只淡淡一笑,付了茶钱便离去了。

    碧落望着她的背影,嘟囔着道:“昭南以外,人人都是古古怪怪的。”可有一人,蓝衫短箫,风采偏偏与众不同,可曲靖人万万千,到哪里去寻?她不敢深想,转身便朝小巷跑去。

    ※※※※※※※※※※

    原本去魏知兴家轻车熟路,可今日,碧落见这巷路纵横交错,似足了她的千头万绪;任哪一条路都是去程,可哪一条路都迷雾重重。碧落立在这无人巷中,被思绪所扰,一时进退维谷。她仰天望头上那碧空中,流云飞窜,惊鸿掠过。飞鸿尚晓得去处,一心朝南,寻求安适;可自己,心志不如飞鸿坚勇,舍不得却要放下,不如愿却要提起,岂不是自寻烦恼?

    她呆看了半晌,有行人从身边穿过,这才回了神,寻定了路,朝魏知兴家去。才到院门前,忽然听见里面“哗啦啦”地一声巨响。碧落一惊,里面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魏知兴声音嘶哑,却又扯着嗓子,叫道:“大姐,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愫琴哪里对不住你了?”

    “那人恰好在外面经过,被他全看见了,我一时心慌……我……我就答应了。”兰芝也叫道。

    里面沉默了片刻,只听到良才的叫喊声。许久,魏知兴声音响起,似含哭腔:“我和愫琴结发夫妻,同甘共苦七年。你虽是我大姐,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也是为你好,”兰芝抢白道,“她走了,你再新找一个便是。你瞧碧落不是就挺好的,又会赚钱,良才也喜欢她……”

    碧落站在院门外,不禁皱起了眉头,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轻声说:“这兰芝不仅贪财,心思也多。”她一回头,才看到邱绎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魏知兴一边抹着脸一边冲了出来,差点撞上邱绎。邱绎一抓魏知兴的手道:“魏大哥……”魏知兴摇了摇头,甩开了邱绎的手,冲了出去。

    碧落又见魏知兴夺门而出,耸了耸肩,瞧了一眼门内。兰芝望见他们站在门口,低着头溜进了房,只留下良才在院子里尖叫着扔石头。一院的狼藉,满地都是蔑竹和竹箫,桌子椅子皆被推倒在地。碧落沉默片刻,伸手从地上拿起了一支竹箫,拉了邱绎离开。

    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语,眼见得前面快到西街。碧落停了下来,侧身靠在墙上,将箫递给邱绎:“你瞧一瞧,这竹箫里面是不是刻了两个字?”

    邱绎接过竹箫,侧眼望了望,点头道:“是两个字,愫,琴。”

    “愫琴?”碧落一怔,顿时神色黯然。

    “怎么了?”邱绎不知所然。

    “魏大哥娘子的名字,便是叫作愫琴。”碧落低声道,她回望着魏家院子那边,叹道:“也不知道兰芝到底做了什么,叫魏大哥不能原谅自己的姐姐。”

正文 37 杳杳无影

    “只怕是她赶走了魏大哥的娘子。”邱绎沉吟道。

    “她为何要赶走自己的弟媳。便是被赶走了,愫琴为何不回来?”碧落一惊。

    邱绎摇了摇头,撞了一下碧落,指指那边。碧落这才看见,魏知兴正坐在旁边一条横巷的墙边上,将头埋在双膝中,身子一抽一抽,似在哭泣。

    碧落心中涌出无数怜悯,她叹了口气,上前蹲到魏知兴身边,轻唤道:“魏大哥……”魏知兴仍是埋头,半晌才抬起头,他脸上涕泪纵横,鼻子抽动,嘴巴半张着,显然是伤心至极。

    “魏大哥,你娘子……”碧落未问出口,邱绎就连连朝她使眼色,她眼神一暗,忍了下来,看着握在自己手里的箫,转来转去,忽然伸手便递给了魏知兴:“魏大哥,你的箫。”

    魏知兴眼里涌出两道浊泪,接过竹箫,伸手轻轻从那箫管刻字处抚过。碧落想起他每一次做好箫便要伸出小指转一转,原来只是轻抚他娘子的名字。碧落曾无数次见到魏知兴这样做,直到这时才明白他心中思念妻子之甚,不由得心神也随之一伤。

    魏知兴一边摸着那字,泪水又一滴滴地滴到了竹箫上。碧落忽然又想到那日在三镜湖遇见的那个老者,他虽未落泪,可抚着石碑时那般沉重,便如此刻魏知兴摸着这愫琴两字一样。她心中又惊惶起来,有一种情绪涌动,说不出口,只是不住地心跳加速。

    魏知兴举起了箫,箫音从管中流出,时断时续。这调子,是一首民间嫁娶时必吹的,人人耳熟能详的《百鸟朝凤》,可这箫似未完全修正好,音调尖锐,似是而非,倒像是许多只只鸟儿在惊啼悲鸣。碧落和邱绎一时无语,只默默听他吹奏。许久,魏知兴才放下竹箫,嗡着声音,低声道:“我大姐将愫琴卖给了人贩子……”

    “什么?”碧落和邱绎同时惊叫一声。

    魏知兴用手蒙住了面,泪水从指缝里流出,半晌才道:“我给愫琴买了一个玉戒,大姐嫌愫琴败家,便去抢她手里的戒指,不知怎的将愫琴砸晕了。”

    “她只当愫琴死了,恰好外面有个人贩子经过看见了,大姐经不住那人恐吓,便将愫琴交给了那人……”他再也说不下去,又将头埋入膝中。

    碧落将身子靠在墙上,她虽母兄早丧,可得父亲宠爱,她在昭南无拘无束,只知道嬉戏,几时见过这样的人间凄苦。可一出昭南,先听见常玉的悲歌,此刻又闻到魏知兴哀恸的箫声。更不消说那日见到的老者和两次动地而来的箫声。她此时才觉得昭南之外,这世间人人皆不如意,可她自己却又事事顺遂,婚事虽在,却可避而不见,邱绎待自己又真诚包容,竟全不知世上何为逆境?

    这逆顺怅惘,在她心中不住地激荡撞击,像是一个漩涡,要将她扯落下去。可既是顺境,心中又何来怅然不平之意?岂不似烟花绽放时璀璨,转眼终成虚幻,到最后反叫人心失落?莫非从来顺逆更替,福祸流转,天命有常,叫人无法违抗。她一瞬间便变得心灰意懒,对前路生了畏惧和躲避之心。

    “你为何这样伤心?”

    “我爹爹痛打了我一顿,骂我没有出息,不要我做他的儿子。”

    “你莫哭了,下一次他再打你,你告诉我,我护着你。”

    “我堂堂男儿,怎么能叫你一个小丫头护着,岂不丢煞脸面?”

    忽地碧落脑子里涌出两位少年男女的对话,她头痛欲裂,伸手抱住了脑袋。她隐约晓得那小女孩的声音便是她自己,可这少年是谁,和之前那梦中少年的声音相比,这声音惫懒粗哑了许多。且这话她也从未在梦中听过,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忆。这是梦还是真实?若这是梦,为何失落了这么许多?若是真实,为何却丝毫回忆不起来?

    邱绎望着碧落痛苦的样子,忙搂住她,大声叫道:“碧落,你怎么了?”碧落闻言一惊,这才茫然回过头来,苦笑着对邱绎低声道:“我没事,只是替魏大哥伤心而已。”她不知如何对邱绎吐露心事,随意便寻了借口。

    她又不知哪来的冲动,上前一把拉起魏知兴,道:“魏大哥,你既如此思念你的娘子,何不去寻他?”

    魏知兴身子一震。碧落低声道:“我曾挂念了一个人七年,却从未想过其他。等我决心要去寻他时,我便在曲靖听到他的箫声,我晓得我早晚定能寻见他。魏大哥,上苍绝不会负人,天涯海角再远,只要她未死,你有心,你定能寻得到她。”

    魏知兴僵着身子,怔怔望着碧落半晌,哑声道:“好,我去寻愫琴回来。”他背过身子,将那只竹箫插在腰上,又拉了拉腰带,再无半句交待,竟然就这样转身走了。

    邱绎伸出手,正想要拉住魏知兴,碧落却一伸手,拦住了邱绎的手。邱绎一怔,低头瞧着碧落,碧落却只望着魏知兴的背影,萧瑟西风中,他身子单薄,仍是有些一抽一抽。

    邱绎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跑上前去塞到魏知兴的手里。

    碧落望着他俩,也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只是浑身微颤,脑子里却回想起了适才自己的话:“……我晓得我早晚定能寻见他。”

    她心中惟余的一些勇气,已然全部赠给了魏知兴,自己再无力念及其他。她低头哂笑道:“如何能寻见?不过只是梦而已。”

    邱绎回到她身边,她抬头瞧着邱绎:“魏大哥他……”邱绎摇了摇头,他凝视着碧落,问道:“你挂念了一个人七年,他是谁?”

    碧落低声道:“便是那个吹箫给我听的人?”

    邱绎仍是定定地望着碧落,又道:“七年前你正是十岁,为何你记得那个人,却丝毫不记得与我的约定?”

    “与你的约定?”碧落一惊,抬起头看着邱绎,“你我之间,有何约定?”

正文 38 云雷激发

    邱绎连连苦笑,许久才道:“你忘了曾与我许过白首之约么?”

    碧落一怔,却再不细问,只握住邱绎的手淡笑道:“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差别?”

    邱绎紧紧地盯着她,半晌才道:“好。可那吹箫的人又是谁?”

    碧落笑着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南柯一梦,我适才也无非是借之鼓舞魏大哥罢了。”她忽然又问邱绎:“邱绎,魏大哥可能寻到她的娘子?”

    邱绎摇了摇头:“人海茫茫,你叫他去哪里去寻?”

    人海茫茫,何处去寻?更何况梦中之人,更是杳杳无影。碧落心中迷茫:“那我叫他去寻愫琴,我可是害了他?”她胸口忽然一阵慌乱涌来,双手微颤:“常玉若不遇到我们,就不会知晓翟子方死了,更不会变得痴颠。我……我……邱绎,我对不住他们。”

    邱绎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碧落一惊,双手抵在他胸口,正要推开他,可忽然觉得邱绎怀抱宽厚和暖,抵御了冬日寒冷,叫自己心绪平稳,这手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你不必自责,便不是你,常玉总有一日也会知道真相;至于魏大哥,心中若存了丝希望,总是好的。”他叹了口气,道:“害他们的不是你,是他们自己的痴心。世事如此无常,他们又不愿改变初心,便只好比旁人多吃些苦头了。”

    碧落靠在他胸口,仍是黯然失神,良久又茫然问道:“邱绎,这世上可有叫人不吃苦头的痴心么?”

    “什么?”邱绎一怔。

    “常玉这般无望地思念一个亡人,魏大哥四海寻找一个音信全无的人。他们两人,谁心中更苦些?”

    “所谓相思,都是想见而不能见,欲求却不能得。于他们心中,这愁苦滋味,都是一样。”邱绎默然道:“若它们晓得安时处顺,或者不必这样自苦。”

    “安时处顺?”碧落忽然想起珞如的话,“若只能由着命运摆布,可叫人多不甘心。”

    “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邱绎低声念道,“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这是什么意思?”碧落悄声问到。

    “世间无常,欣然受之,死生忘之,任其复返自然。”邱绎哂笑一声,“那是圣人无待得境界,可我做不到。”

    “我不晓得自己可否能做到……”碧落抬起头。她目光迷离不决,两颊微红,楚楚动人。邱绎抱着她,只觉自己的气息越喘越急,忍不住便低下了头来。碧落心中慌了神,自然而然地撇过了脸去,不敢面对他。邱绎怔怔瞧了她半晌,终于只在她的鬓边轻轻地亲了一亲。

    他拥着碧落,低声道:“过些时日,我叫我爹爹去劝劝世叔,请他为我们去顾家退了婚。”

    碧落默然许久,终于轻轻地答道:“好。”

    花开叶落,生叶凋花,花叶生生两不见。既已错过,可会就此错过?

    ※※※※※※※※※※

    邱绎送了碧落回晔香楼,便回了皇宫。他本似有许多话要说,可终被碧落笑着推出门去。她作茧自缚,可又觉得那蛹是一个极好避难之所,碧落晓得自己的心思,却怕邱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最好是日日,都在晔香楼忙进忙出,莫要让自己闲下来。只因为一闲,那梦里便有箫声暗飞,叫人不愿清醒,面对白日的真相。

    她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不能自拔,直到过得几日晚上三人登台,才想起那夜章清和乔桓的一番对话,心中又惴惴不安,只盼着乔桓今晚莫要出现。可偏巧今日一上楼便看见他坐在临窗的那桌边,白衣飘飘,几人上前和他招呼,他只是淡淡回应。而章清的面色便如冰冻三尺,她忍不住扯了章清的袖子道:“你不要理他,万一闹起来……”章清冷冷道:“我非要问个清楚。”珞如瞧了两人一眼,说道:“都莫要再说了,等下我去问谦王。”

    待客人安坐,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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