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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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曲-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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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珞如沉默片刻,才淡笑问道:“皇上杀了阿清的爹娘,阿清为何却下不了手?”

    碧落心里一跳,伸手抚着琴,悄然不语。

    “她为皇上白了头发,可皇上也不会多瞧她一眼。”珞如又道:“常明侯杀了你爹爹,你为何还要叫阿清去给他报信?”

    “嗡”地一声,碧落手一震,在琴弦上重重地按了下去。她将身子绕过椅子,走到船舱的窗户旁,望着窗外远远江岸。夜风嗖嗖,天上新月如钩,江边芦苇茂密。她却在想:乔瑜杀了爹爹,可自己为何仍叫章清去寻他,告诉他珞如和豫王出逃之事?

    “情之所钟,无可奈何……”她哂笑了声。原来那一日四平早就暗示了她乔瑜对青鸟的思慕之情,也一早就告诉了她答案,只是她自己懵然未觉罢了。

    旁观者皆清,唯己不明。

    “情之所钟,无可奈何……”珞如也喃喃说着。忽而一笑,“正是如此。他瞒不瞒我是他的事情,可我只做叫自己欢喜的事情。他要挑拨皇帝父子之情也罢,他要谋反叛乱,要为睿王争一口气,想做皇帝也罢。但凡我能做的,我便要为他做到。”

    碧落点了点头,笑道:“我晓得,我不怪你。你抓了我,也是要帮他。你怕万一路上追兵追来。也好拿我挡一挡常明侯。是不是?”

    “可惜叫章清跑了。此刻朝廷上下定然都晓得了。不然的话,便可争得多一点时间,教我们安安心心地去到丹州。”

    “莫说这船已经离开曲靖多时,他追也追不上。便是追了来。常明侯他也不会将我的性命放在心上。”碧落抬眼看着珞如,“珞如,他平日里温和重情,可大事临头,他手段却狠的很。”

    “是么?”珞如淡声道,“那我们便等着瞧,瞧他将来会如何对你?”

    “可我却不想瞧了,”碧落一手抓住了窗户,“自我晓得他杀了我爹爹。我便已决心和他一刀两断,再无牵扯了。”

    珞如眉头一皱,忽有所觉,正要上前拦住碧落。可碧落微微一笑,用脚将面前的椅子一踢。将珞如阻了一阻,自己双手握住了窗沿,蹿身便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只听得外面“扑通”一声,黄裳在江面上浮浮沉沉。可瞬间便潜入了芦苇丛中,不见了碧落的身影。

    船舱外面匆匆跑进来几个壮汉,问道:“石姑娘,追不追?”

    珞如沉吟片晌,才重重一拍窗弦:“曲靖很快便有追兵来了,犯不着为她误了事情。算了,随她去吧。我自然会和王爷交代。”

    ※※※※※※※※※※

    天色黝黑,不知几时飘来大片的黑云,遮住了新月。暮江岸边生满了高过一人的芦草,碧落躲在芦苇里,躲开了豫王的大船,可高高的芦苇遮住了双眼,又是夜黑风高,她一时间不辨方向,竟然寻不到上岸的路。

    她虽习水性,可那昭南的小溪,如何与这浩浩暮江相比?她怕耗费体力,便再难自救,不敢四处折腾,就近寻到一块浮木,将自己靠在了上面,暂作依靠。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又命不知交于谁手?极远处似有几点渔火,忽明忽灭,彷佛都在嘲笑她的人生。碧落望着这滚滚而去的江水,忽然间有一股绝望,和对自己说不出的怨恨。她竟自己将手一松,瞬间身体便沉到了江下,呛了两口水。她顿时又着了慌,求生之意再生,恰好有一股暗流涌来,将她卷出了芦苇丛,飘到了江面上。

    两边茫茫见不到岸,江下又有暗潮涌动。她不敢随意呼救,可身上被江水浸得冰冷,又渐渐丧失了力气。碧落几乎觉得自己就要命丧江中,忽然瞧见东面有一艘小船,船上点着灯笼,缓缓地靠近了她。

    死生攸关,她连忙高声叫道:“船家,救救我。”

    那船反而停了下来,船头站着一个瘦高瘦高的人,带着斗笠,朝她张望了一下,跑进了船舱。旋即有一名女子从里面出来,趴在船头瞧了瞧,才说道:“真的是一个女子,何明,把她救上来吧。”

    那瘦高个子何明从船上拿了一根竹竿伸了过来,碧落连忙一把抓住,被他拖着,救上了船。

    碧落这才看见船上除了那女子,一旁还站两个船夫和一个丫环。那女子在一旁,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道:“林碧落,你从前发号司令不是极为威风么?怎么今日还要我来救你?”

    碧落没料到竟有人认得自己,凝目朝这女子看去,她面容俏丽,又含讥讽,原来是那日在棠梨坊受了罚的江子衿。碧落浑身簌簌发抖,勉强坐了起来,笑道:“多谢你不记前嫌,救了我性命。”

    江子衿鼻子一哼,讥笑着绕着她走了一圈,见她面色苍白,唇色发紫,这才跟自己的丫鬟道:“小君,带她进去换了衣服吧。”

    待碧落换好了衣裳,这小船已经掉过头来,朝着南岸驶去了。碧落指着外面,问小君:“这船是要去哪里?”

    小君还未答她。江子衿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哼声道:“你要上哪里?”

    “我……”碧落笑道,“只要不是回曲靖,你们去哪里,我便跟你们去哪里。”

    “那我们便是回曲靖。”

    碧落一怔,小君抢着说道:“小姐,你别说赌气的话了,咱们……”

    “啪”的一声,江子衿抬掌便打了小君一个耳光,她横眉竖目。叱声道:“我的事情。几时轮到你多嘴?”

    小君捂住了脸。泫然欲泣,委屈之情溢于言表。碧落皱眉道:“你怎么还是如此任性,上次还未受够教训么?”

    “我救了你,你到反来教训我?”江子衿怒气更甚。举手便要来打碧落的耳光。碧落头一闪,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哼道:“我瞧你也挺心善的,为何脾气这么大?”

    江子衿一愣,外面甲板上传来了几声脚步声。她悻悻地放下了手,对小君低声道:“你出去,要敢多说一个字,看我怎么教训你。”

    小君连忙不迭地点了头,出了船舱。垂下的船帘飘起。那救了碧落的瘦高个子何明拉着她在一侧喁喁细语:“你怎么了?”

    “摔了一下罢了……”

    “怎会脸上红红的?”

    “你不要管了……”

    ……

    江子衿坐在舱内,默不作声。听着他们的声音,面上全是讥讽之色,可又渐渐柔和,换上了一副惆怅的表情。碧落将舱里扫了一眼。见到里面放了几个箱子,箱子上面都扎着红绸,两边还各贴了一个大大的双喜。

    “是你出阁么?”碧落轻声问道。

    江子衿抬眼瞥了一眼碧落,嗤声道:“若不是怕你死了,冲撞了我的喜事,何必要救你。”她话语总是半讥半讽,倒是和章清有几分相像,也是这样动不动就和人拌起嘴来。可章清是冷傲而不通时务,她却是精明之余,多的几分骄纵刁蛮。碧落想到章清内热外冷的性子,忍俊不禁,对江子衿笑道:“好在我没有死,不然可大大的对不住你了。”

    江子衿嘴角一牵,似要笑又忍了住。碧落又问:“你出阁怎么也没有家里人作陪?船上就是几个下人和丫鬟?”

    “林碧落,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她这话又和章清如出一辙,害得碧落想笑又不敢笑。江子衿道:“我爹收了嵚州一个土财主的聘礼,就将我嫁给他的傻子儿子了。我是二房所出,随意找几个下人送我去,保我路上无事便好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爹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江子衿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碧落倒是气得不轻,“难道你真要跟一个傻子过一生。那还不如逃婚算了……”

    “逃婚?”江子衿冷哼一声,“我娘怎么办?那傻子是独子,我爹爹还指望我去占了那傻子的家产给他。他拿着我娘威胁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说着,又瞥了一眼舱外,低声幽幽道:“我便是逃了,又有什么意思?这世上也无与我相知之人。便是好不容易遇见了那人,可他心中却没有你。与其瞧着他与别人亲亲热热,倒不如嫁给傻子也罢。”

    碧落与她虽是相识,其实并不亲近,江子衿不知怎的,竟然随口便同她说了许多话。可这些话无一不击中碧落的心事,一瞬间她只晓得望着那箱子上的鲜红的双喜,和江子衿两人默默无语。

    许久碧落才轻声恳请:“你便收容我些时日,到了嵚州我再想办法。”

    江子衿冷冷地瞧了碧落一眼,不多问碧落为何掉入江里,也不问她到嵚州如何想办法,只是眼皮一翻,径自进了内舱。

    船舱里只剩下碧落一人,她悄悄地掀起了帘子的一角,见到小君坐在船头的一侧,微微抽泣,又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何明正蹲在她身旁,手足无措,眼睛眨也不眨,只是盯着她。他俩丝毫也未曾听见,江子衿曾说了那样一番话。

    夜色将晓,桨打在江面上,一声声“啪啪”作响,反显得此刻分外静谧。这江水日日夜夜向东流去,总有人的思绪被它带走,而总有人却始终不曾知觉。

    碧落微叹了口气,放下了帘子,枯坐在船舱内。

    他这般遥不可及,高高在上,却又无从摆脱。那夜勤问殿前窸窣的雪花飘落,那日南郊渡头纵马相逐的牵连,便是江子衿的两句话,都无一不是因由,叫她心口如针扎,辛酸又刺痛。

    她在乔瑜面前,便连自己都觉得卑微。是说要从此后事事皆由了自己心意,可为何却如此怕回曲靖?为何总有那一点卑微的惦念,缠在心头,难以遏止?

    可望而不可即,可见而不可求;虽辛劳求之,终不可得。不如及早回头是岸?

正文 1 心如暮春

    第一章箫鼓声寒心自醉,绮罗魂冷骨犹香

    说是到了嵚州再想办法,可真到了嵚州,一时之间,碧落却也无计可施。她人单力薄,身上又无银两,几乎是寸步难行。好在江子衿人虽刻薄刁蛮,竟也未赶碧落离开,只是不时要打骂上几句小君,又为了小君和碧落争吵上几句。碧落理会不得那么许多,只是腆着脸随江子衿住到了她的夫家陈家。

    陈家迫不及待,早将一切准备妥当。江子衿到了嵚州的第二日,陈夫人便来同她说要明日行礼成婚。陈家少爷是傻子,江子衿又是庶出,陈家存了心没有大操大办,江子衿也未推辞,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些都与碧落无关,她只是在想如何离开嵚州。碧落没料到陈宅亦在嵚州城北,与邱府只隔了一条街。她到了嵚州那日,曾悄悄在街口望了几眼,邱府一直大门紧闭,两座石狮驻守在大门口,与她一月前来得时候一样。只是门口悬着的灯笼变成了白色,显然是已经晓得了邱将军的死讯。

    嵚州与曲靖,一城怀愧,一城有伤。碧落皆不愿再呆,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回昭南一途。只是与江子衿相识一场,又蒙她相救,便想等明日江子衿行了礼拜了堂,自己再找她借些银子,想法子回故乡。

    天色已夜,陈府家人都在前院忙着明日迎新纳媳的事情,碧落一人在后院,倒是十分清静。她正要准备回房,可又见到小君领着何明从一旁的的小径斜插过来,走在了她面前,好像是朝着碧落的房间方向而去。

    小君的房间便在碧落的房间旁边,碧落见小君和何明进了小君的房间,关上了房门,她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她忙低着头,匆匆而过,可恰好撞上了有人来关窗户。

    “林碧落。”是小君在关窗子。何明站在一旁。而江子衿正端坐在房里,叫了她一声。

    碧落没料到江子衿也在小君房里,才晓得自己猜错了事情。江子衿翻了翻眼,哼道:“林碧落,你给我进来。”

    碧落不晓得她搞什么名堂,既来之则安之,她笑眯眯地便进了房,坐到了江子衿身旁。

    小君关了窗户,同何明并肩站到了一起。江子衿才冷哼道:“你们两个好了多久了?”

    “小姐,我们没有……”小君惊了一惊。连忙否认。

    “去年冬天有一晚。曲靖城里有人吹箫。也不晓得搞什么鬼,吹的将我都惊动了。”江子衿嘿嘿冷笑道,“我出了房,便见到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小君。你那日哭什么?是嫌我刻薄了你么?”

    “小姐,我没有……”小君忙辩解。

    “那箫声里吹的都是相思之情,那样凄怨,人人都不免触景伤情。难道江小姐不会么?”碧落在一旁,淡淡说道。

    江子衿白了碧落一眼,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也不同你们拐弯抹角了。小君,我有那么多的丫环,你晓得为什么我要带你来嵚州么?”

    她不待小君回答。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布包。布包摊在桌上,她一层层打开,里面竟然都是金银首饰,还有几张银票,价值不菲。她又将布包一层层包好。伸手递给了小君。小君不敢接,她杏眼一睁,狠狠地瞪了小君一眼,可小君仍是不敢伸手:“小姐,我……”

    “从明日起我便是陈家的少夫人,再也不是你的小姐。”江子衿冷然道,“我爹爹的心思你很清楚,你就拿了这些东西,同何明去哪里都好……”她喉咙微咽,转瞬又面色如常:“我只怕你一向蠢极了,早晚被人骗了这些东西去。出去也别说我是你小姐,省得丢了我的脸面。”

    “小姐,我……”

    碧落在一旁见这小君确实十分语钝,开口闭口都只是“小姐”两字。她叹了口气,上前接过布包,将它塞到了小君的怀里,转身又对何明道:“你们小姐的话你都听清楚了,明日待你们小姐行完礼,便带着小君走吧。”

    “是,多谢小姐,谢谢林姑娘。”何明却十分机灵,不问缘由,立刻拉着小君要朝两人磕头,碧落忙扶住了他们。

    “我成亲的大好日子,我不见这两个烦心的人。”江子衿哼了一声,站了起来,瞪了一眼碧落:“我出的银子,却让你来作好人。”便出了房去。碧落见她仍是强撑着,摇了摇头,忙跟着她离开。

    江子衿走的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前头,碧落一路小跑才跟上她。她见碧落跟来,脚步一停,闪到了一旁的走廊后面。她一抬头,眼中却有两颗大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碧落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抹去江子衿的泪水。江子衿将头一撇,哽咽道:“谁要你多事。我又没哭……”

    “好,你没哭过。”碧落柔声安慰她,“你成全了他们,他们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谁要他们感激?她那么蠢,以后也未必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江子衿仍是冷嘲热讽,“早知道就不带她出来,留在曲靖让我爹爹纳了她做小妾好了。”

    碧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默然陪着。江子衿抽了两下鼻子,自言自语道:“我才不要哭,他又不曾中意过我,我何必要哭。便是那夜听到了那叫人厌的箫声,我也从没有哭过……”

    她一把推开碧落,转身便快步跑走。碧落紧追了两步,又放慢了脚步,再也追赶不上江子衿。她一个人走到了前院,陈宅里还有几个下人还在忙碌着,红艳的喜气充斥前宅,谁也不晓得那位明日便要成亲的新娘子,适才还为他人落过泪。碧落不堪这喜气,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她闪身躲出了陈宅,迷迷糊糊,穿过了嵚州城北门。

    夜色中的阆华山,静静悄悄,那颗西华桃,花瓣已经全数落了地。人间已是五月,这西华桃便是再奇异,也禁不住事易时换,终究成了满地落红。

    碧落靠坐在西华桃上,一身疲累,可思绪却仍不放过她,万千搅动。

    心如暮春,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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