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就只吃牛蛙腿,其余的部位都是丢掉不吃的,至于这些水产的来历,自然都是牛滩镇免费提供。这话萧宸听了,固然微微留心,却也没有看得很重。倒不是他不反感,关键是事情是不是确有其事现在还不知道,而且就算是确有其事,按照现在的实际社会情况,也没法拿这个事情就把林区长怎么样。谋未定,岂能轻易而动?
“根据中央有关部委的文件精神,结合我区实际情况,区政府认为,今后一个时期国际和国内市场的发展趋势是,淡水珍珠生产仍有较大的发展空间。一是珍珠的消费已经延伸到了收藏、装饰、医药、美容化妆和营养保健等各个领域,市场正在拓宽,珍珠的需求量有会有所增加。二是世界上其它国家的珍珠产量相对萎缩,海水珍珠连年递减,原有的一些产珠大国也是每况愈下,这些也为我国珍珠养殖业的掘起创造了良好的契机。三是随着荧光珠、象形珠、组合珠、有核珠、黑珍珠、彩色珠、大型珠、异形珠等新技术新产品的开发和利用,将大大刺激新的消费市场的形成,必将形成新一轮的珍珠消费热朝。四是我区水域资源丰富,土壤土质气候都适宜珍珠的生长,特别是通过多年的摸索,已总结出了一套成功的养殖经验,涌现出了一批养殖珍珠致富的先进典型,珍珠养殖已经成为了我区农村中最具有经济发展潜力和最具有市场竞争力的优势产业之一。因此,区政府结合本区实际,特制定本方案……”
林志立拿着文件,一本正经地念道。
谢书记带着老花眼镜,拿着文件远远地看着,那模样不像看文件,倒有些像打枪前的瞄准。
萧宸虽然对林区长的目的有所怀疑,但他也承认,至少为了制定这个方案,区政府看上去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却不知道这个方案原本就不是林区长自己搞出来的,那是分管农业的副区长郑之鹏的心血,只是林区长权威极盛,郑副区长的方案递交给林区长以后,就成了“林区长牵头”搞出来的东西了。至于林区长搞这个珍珠养殖的目的是不是跟郑之鹏副区长一样,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林区长说完,看了大家一眼,又朝谢阳书记看去。那意思是说,我讲完了,书记表态吧。
谢书记放下文件,取掉老花眼镜,环视了常委们一眼,道:“我们区的水产养殖,自从有了牛滩镇模式之后,一直是被市委市政府甚至省里关注着,但我们却没有做出新的成绩,原地踏步不应该是我们的风格啊。同志们,我们市是全省水产养殖大市,我们区则是市里的水产养殖大区,我们应该在水产养殖上多下功夫,争当表率……同志们有什么看法,都提出来,大家议一议吧。”
说是大家议一议,但谢书记这么说,其实就等于是定了一个基调,如果反对,岂不是不思进取、原地踏步吗?
果然,这个提案很快就被通过,区委要求区政府“胆大心细,搞出成绩”。不过林区长最后还特别征求萧宸的意见,笑眯眯地问道:“萧书记是主管经济的副书记,不知道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这句话一出口,与会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全都落在萧宸的脸上,想看他怎么回答。
萧宸不慌不忙地放下文件,环视众人一眼,微微笑道:“发挥区域优势,启动新思维,拉动和发展经济。这是中央的精神,区政府领会得很好,我完全同意。但是珍珠养殖不同于其他,据我所知,比较容易出现过度施肥等现象,从而导致严重的水质污染。按照中央精神,经济发展要坚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因此我认为,在大力发展的同时,也要加强我区珍珠生产管理,促进珍珠养殖规范化、标准化,保护水域生态环境,科学合理利用水域资源,确保我区农村饮用水水源安全和水产养殖业健康持续发展。”
林区长原本是故意问起萧宸,因为在他看来,萧宸是京城人,哪里知道南方淡水养殖珍珠的问题,问他这个事情,他肯定只有点头同意的份。这样一来,萧宸在今天常委会即将到来的真正的交锋前,就得在心理上处于劣势。哪知道萧宸竟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仅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不论哪一条都是紧扣“中央精神”,让人不能反驳。
但比他更惊讶的还另有其人,郑之鹏副区长在常委会上不算“出席”,只是列席,不能说话发表意见的那种。但这次全区推进珍珠养殖的计划正是他这个分管农业的副区长制定出来的,为了制定这一计划,他不仅多次实地考察了全区几个湖区面积较大的镇,而且为了各项技术工作和资金工作作出了很多设想,自认为这个计划已经很全面、很到位了,哪知道萧宸只是会前拿着文件看了看,就发现这么大一个隐患。是啊,水质的好坏影响太大了,万一搞得不好,那就是可能引起群众极大不满的事,若是不注意、不提前打好预防针,等出了事可就迟了。想到这里,郑区长望向萧宸的目光就有些改变,心里觉得这位年轻的书记看来是真的有些本事的。
林区长面色僵了僵,干咳一声:“萧书记说的很有道理,区政府一定会仔细考虑的。”
谢书记看了萧宸和林志立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下面我们讨论一下关于区经委张达副主任的问题……”
谢书记此言一出,小会议室里的气氛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第014章 交锋常委会(下)
谢书记捧着茶杯,环视了诸位常委一眼,道:“萧宸同志提出,张达同志虽然在经委工作多年,但近来表现却十分不好,无故迟到、早退、旷工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所以萧宸同志认为,该同志目无组织纪律,其共产主义信仰已经动摇,不再适合继续担任区经委主要领导职务……同志们对此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谢书记说这番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常务副区长姜华举了一下手,道:“我在区政府里负责协助林区长抓全面,对于经济工作这个重中之重是非常重视的。就我所知,张达同志对于区内一些国有企业改制的工作,是富有成效的。93年一年,在张达同志的指导下,有两个资产超过三百万的企业完成改制,成功地进行了国改民计划……当然我这只是随便举一个例子,但也足以说明张达同志的工作能力。”
林区长听了,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萧宸。萧宸没有说话,旁边的李云新忽然道:“哦,说到93年的企业改制,我说一个事情。最近区纪委连续四次接到群众举报,举报信中说,鼎清区雨伞厂去年的改制中存在严重的黑幕。雨伞厂是84年创建的,近区委区政府先后拨款、投资就达到七百万元,而且该厂在90年以前一直效益良好,91年开始陷入困顿,92年四次停产,又在区政府的支持下重新开工,但无力回天,93年进行了改制。”
说到这里,李云新看了林区长和姜华副区长一眼,继续道:“但是这个改制的结果是什么呢?张达同志领导的经委小组,会同国资委的调查组经过调查,认定雨伞厂实际固定资产仅一百二十万,总资产估计为两百万,但是却欠有三百四十五万的债务,属于资不抵债,应当予以破产改制。最终,水星公司成功购得雨伞厂,但没花一分钱,只是答应将分十年还清三百四十五万的债务。可是据举报信说,鼎清区雨伞厂光机器设备的价值就值六百万以上,哪怕经过折旧,也应该在五百万左右,何况还有基本保持完好的厂房以及附属地皮……区纪委经过初步认定,雨伞厂的资产估算可能存在严重的问题,目前正打算组织进行调查其中原因,张达同志因作为经委主要领导参与其中,也是可能存在重大违纪行为的。——我的话讲完了。”
纪委书记李云新忽然站出来,而且一下就丢出这么重一颗炸弹,顿时让下面一片哗然。林志立盯着李云新看了看,心中大为愤怒。这个李云新,来到鼎清区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是有后台的,要不然不会如此年纪轻轻就被派下来独当一面。但结果他到来之后并没有什么行动,即便在常委会上,也基本上只充当“举手常委”,极少发表看法。哪知道这次居然下手这么狠,按照他这个说法,那张达就不是不适合继续担任经委主要领导职务的问题了,而是是不是确实有重大违纪,需不需要调查甚至双规的问题了。
林志立强忍怒气,看了政法委书记刘文军一眼。
刘文军在之前历次常委会上是经常帮着林志立说话的,但这次看见林区长的眼色,刘文军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是默默地抽烟。
林区长心中大恨,上次你儿子要进大学,是哪个出面让教委给特别保送的?现在一有事你就装聋作哑起来了?忘恩负义,真不是个人物!
林区长恨恨地看了萧宸一眼,又看了看李云新。他想到前两天听见的传言,说是萧宸去了李云新家串门,李云新送萧宸出来的时候,两个人据说很是亲密。难道,萧宸一下子就把李云新给收买了?这怎么可能,自己几次委婉地拉拢李云新都被他拒绝了,萧宸一个毛头小子,在鼎清区无根无基,李云新傻了才投他吧?
但是这个指责太严重了,不能不驳回去。林区长一皱眉,就把目光投向组织部长孟炎。孟炎部长咳嗽一声:“我说两句。组织上培养一个合格的干部,是要花很多心血和时间的,所以我们考察干部、任用干部都要慎重,更不应该随意的怀疑一个干部。张达同志作为经委主要领导,在改制过程中难免会有让底下群众或者一小撮自私自利主义者不满意的地方,这是其工作性质决定的。作为组织部长,考察和了解下面区局、乡镇主要领导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就张达同志的情况发表一点看法吧。”
李云新看样子不打算发言,谢书记就嗯了一声:“孟炎同志请说。”
“张达同志在经委战线上工作多年,拥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良好的业务素质,也作出过许多成绩。虽然张达同志近期内身体不大好,但他从来没有因此诉过苦,没有因此抱怨组织上对下面的同志关心不够……所以组织部认为,张达同志就整体而言,还是一个好同志的。”孟炎说着,就看了林区长一眼,见林区长微微点头,他便没有再继续。
谢书记看在眼里,就看了萧宸一眼,却见萧宸平静地喝了口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问道:“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嘛。”
林区长看了萧宸一眼,心中冷笑:你就装吧,好像有多镇定似的,我看是根本不敢发言了吧。就算李云新支持你又怎样,事情还只不过是接到举报,根本没有调查清楚,没有证据你能拿张达怎么样?
这个时候,张邦成副书记忽然道:“我不赞成孟部长的意见。”
张邦成一说话,林志立的脸色就微微变了一变,张邦成作为郝书记的爱将,在常委会上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而且他是管党群的副书记,比孟炎这个组织部长的话更有威力,他不赞成,那么对张达的定性可就有些不妙了。
果然,张邦成面无表情地道:“张达同志作为经委主要领导干部,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不能严于律己,怎么领导别人?迟到、早退、旷工……要是身体受不了,你可以请假吧?再不行,那就干脆请长假治疗调养一下嘛,非要硬挺着硬扛着,结果身体坏了不说,还影响工作效率,影响部门其他人员的心态。这不仅仅是一个处理方法的问题,还有可能是思想上出了原因。我们现在有些领导干部,权势心太重,生怕一日无权,连请个假都不愿意!况且现在云新同志又讲了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虽然现在还只是有人举报,没有彻底查证,但是我们作为上级领导,要对这些事情高度重视,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还无动于衷吧?”
张邦成这番话一说,常委会上的态势就有些变了。正常情况下,如果任命一个官员之前,组织部长同意,而管党群的副书记不同意组织部长的意见,那么除非书记坚持力挺组织部长,否则决议是基本不可能通过的。
林区长的脸色就更糟糕了,他终于忍不住道:“我们用人,不能只看表面。就像刚才孟部长说的,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我们做上级领导的,要知道珍惜,要学会保护下面的同志,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抹杀了他们的功劳,也不能听风就是雨,一点风吹草动就以为天塌了!要是迟个到就要接受这么严重的处分、要是随便有人举报一下就要被当成嫌疑犯,那我们的干部今后还怎么做事?还怎么敢开展工作呢?我希望诸位同志考虑清楚。”
这个时候,人武部长赵雷忽然道:“我是个当兵的,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也没那么多大道理。要是我们去打仗,手底下一个人据说挺能打,可现在有可能是敌人派来的间谍,这个时候如果我是指挥官,我肯定不会让这样一个人去带兵。我支持张书记的意见,对这样有可能犯了错的干部,不能无动于衷。我不是否定这个同志,只是说至少应该把事情弄清楚,而在没有弄清楚之前,我认为其不适合继续担任重要领导职务。”
谢阳书记点点头,道:“胡明同志,赵放同志,你们的意见呢?”
宣传部长胡明看了谢阳书记一下,道:“林区长和张书记说得都很有道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慎重。”
谢书记微微皱眉,林区长和张书记说得都有道理,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赵放也道:“我是搞统战工作的,我觉得团结同志还是很重要的,但是团结同志跟讲原则不矛盾,只要谨慎行事就好。”
这话也等于没说,谢书记皱了皱眉,然后转向萧宸:“萧宸同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萧宸朝谢书记轻轻点头,平静地道:“严于律己,一日三省吾身,这是我党的优良传统,是我们保持先进性的根本原则之一。背离了这个原则,就容易出现一系列的问题,譬如懒散、腐败等。我们要重视这样的问题,最好是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所以我建议给予张达同志处分,而且实际上,这不是不保护同志,相反的,这正是保护同志的一种体现。当头棒喝,可以醒人。”
谢书记看了看身边盯着自己看的林志立,心中有些恼火,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想拖我老头子下水,雨伞厂的事情,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国资委的钱主任,不是经你林志立授意,他敢把那么高价买回来的设备从六百多万估成一百二十万?而现在李云新要查,又怎么可能不是萧宸授意的?萧宸背后是谁?王书记啊,王书记管经济,现在正在省委搞国有资产账目清理,这个时候顶上去,不是自己找枪子吃么?
“我同意萧宸同志的看法。”谢阳书记难得地冷着脸,举手道:“同意萧宸同志看法,认为有必要对张达同志进行处分的,请举手。”
刷刷刷刷,谢阳、萧宸、张邦成、李云新和赵雷都举起手来。区委排行前五位举起了四支手,再加上人武部长,已经没有悬念了。果然,刘文军、胡明和赵放也举手表示同意。
孟炎和姜华心中一寒,而林志立瞬间脸色铁青。
第015章 会后区委的变化
林区长脸色铁青,看看萧宸,又看看张邦成,最后把目光盯在谢书记身上。他现在一肚子的火,原本以为萧宸一个外来户小青年,正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虽说是京里下来的,可那又如何,这里是鼎清,不是京城!在这鼎清区里头,自己不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