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课做得很细啊,等咱们查出个眉目来,估计是有账无人啊。”
“是啊,发展是硬道理,但过度发展,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法制没跟上啊,漏洞太多。”孟子寒道。
孙启同看了他一眼,无语,孟子寒自知失言,未敢再发牢骚了,不过两人都明白,想从账务上揪住人可能性不大,别说你未必揪住人正主,就有可能,时间也不够用。
片刻后,第一箱赃物要启运了,孟子寒出声问了句:“孙副厅,还有我的任务吗?”
“没有,和我一起在这儿等吧,这就是个表演而已……你说,现在会不会有人已经看到缴获的五艘渔船?”孙启同心神不宁地问。
“当然有,除非聋子瞎子,现在全津门和岚海,都知道这个走私案了。”孟子寒道。
“那就好,等着他们上钩吧,反正除了等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既然没有证据,那就让他们自己把自己送上门来当证据吧。”孙启同道。
这话里似乎透着黑色幽默,孟子寒笑了笑,倾身看渔船上时,那些召来的警员还在装模作样的甄别嫌疑人身份。
当然,这些嫌疑人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他们暂且不能上岸……
……
……
一艘……两艘……一共五艘……
数了好几遍,五艘;在望远镜里看了好几次,五艘;又换了几个角度看,还是五艘。
自沿海公路、钟楼大厦等数个观察点,都可以远远看到闪烁的警灯,看到被围着渔船,以及众多警察警戒的取赃现场,马沛龙第四次观察到现场时,部分赃物已经上岸,那熟悉的铁箱,看着就让他心滴血。
娘哎,那可都是钱呐。
“喂……有发现没有?”他在电话里问。
“没有。”两公里外跟的一辆车。
换号码,再拔,还是同一句话:“喂,我家里有没发现?”
“没有,马哥,大过年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电话里传来了汇报。
他扣了电话,手机无聊的磕在下巴上,思绪飞快地转悠着,又看了一遍坐标,又继续摩娑着下巴,坐标在海上,那两艘漏网的渔船现在肯定没有去向了,港口不敢回来,家更不敢回,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通过被捕的渔民知道真相,谁也清楚,接下来的,肯定是大搜捕。
“马哥,去哪儿?”司机问。
“下海……时间很紧啊,多叫几个人。”马沛龙道。
“马哥,现在风声这么紧?行么?就取到咱们也带不走啊。”司机显得忧心重重。
“谁说要带走了?只要找到漏网的渔船,货沉到海里,迟早有机会取回来,可要在那些渔民手里,迟早也是警察的菜……两艘,最少还要有十吨的重稀土,上千万的货值啊。”马沛龙心在滴血地道。
“很危险啊,咱们在暗处,可没有正面交锋过。”司机道。
“有个屁危险,货一消失,他拿咱们没治,姜天伟都死了,我不比你目标大,都没查到我这儿,你算那根葱啊……直接说,十吨货,干不干?”马沛龙问。
那司机寻思了片刻,被十吨这个庞大的数字冲得有点昏头,点点头道着:“干!”
“那不就得了,去浴场……把你的人都叫上。”
他安排着司机,车急驰而去。
此时,已经放开距离的监视,几个测点总是若隐若现地出来可疑车辆及人员,甚至在交通监控上,找到了姜天伟那四位已经消失的保镖,本以散落四处肯定会逃匿的残部余孽,神奇地重新聚在一起了。
零点整,两艘旅游快艇自津门海滨浴场出发,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此地距港口,不过数公里之遥……
……
……
此时不紧不慢的两艘“漏网”渔船,刚刚不紧不慢的驶到了礁群的坐标位置,远远地看到了快艇上大个子张如鹏,这一行三人用快艇和于磊,制造出“漏网”船的位置,应该已经奏效了。
靠船,接引,冻得瑟瑟发抖的于磊上船,被特警看守着,尹白鸽、高铭随着上船的教官、张如鹏进了船舱,两人放着不久前的录音:
“喂,我是七伯派来的,你们在什么位置?”
“礁群一带。”
“董魁强在哪儿?”
“他不在这条船上,你是谁,我怎么听着耳熟?”
“你他妈把我电话扣了,你说我是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呆着,现在津门和岚海港口,全是警车,你走到哪儿也找死。”
“吓唬谁呀,大不了我们沉了货,谁也别想拿走。”
“想跑路也得有钱啊,沉海里可没人给你钱……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到,十分钟我们双方通话一次,你最好联系上董魁强……”
通话很短,结束时,几人凑一块乐了,还真勾搭出来了,高铭道着:“辛苦了,据我们队监视汇报,他们把七辆车扔在浴场了,估计这十几人啊,就是七伯的家底了。”
“他娘的,今天特警兄弟要开荤啊。”张如鹏呲笑了。
范承和拿着录音道着:“董魁强可伸腿瞪眼了啊,不能光于磊一个人在这儿装,还得有份量的。老宗怎么样?”
“呵呵,这光景,可由不得他了。”高铭道。
此时,两名特警押着垂头丧气的宗绪飞从船舱底部上来了,面无表情的特警,黑洞洞的枪口,绝对是一个很有效果的思想工作方式,老宗在悲不自胜地点头了。
灯熄了,网张开了,一张黑洞洞的网张着,静静地等着扑火来的飞蛾……
……
……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鞭炮声响彻着,即便禁止燃放也压不住大家过年的激情,自大街上驶过,总有小区里不时地传来鞭炮声,震得泊定的车防盗在嘀嘀作响。
车泊在熟悉的小区,一个孤独,蹒跚,踽踽而行的身影,慢慢地走到了单元门口,他摁响了一户的门禁,里面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谁啊?
“我!”
然后,长时间的寂静,似乎是不应该出现的人,让对方惊讶了,奇怪了,门迟迟未开。
门口站的是大兵,他安静地等着,耳边能听到隐约的欢笑,听到又响起的鞭炮,甚至看到,有一对夫妇带着孩子下楼放烟花,孩子捂着耳朵被母亲抱着,当爸的点燃了一柱粗大的烟花,那喷射出来的烟花照得周遭一片通明。
一闪而逝,却是如此地绚烂,隐约可见大兵的脸上,是温馨的笑容。
对,普通而又普通的生活,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
“宋叔叔,我要走了,我来看看你,给你拜个年。”
大兵如是道,声音虚弱,像强自撑着。
然后那门,嗒声开了,大兵进去了。
父亲、战友、亲人……当大兵寻找回丢失的记忆时,都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他记得小时候,这位宋叔叔经常去他家,和父亲把酒言欢,连戴着大红花不情愿地当兵走时,都是这位宋叔叔代替了父亲的位置,语重心长地劝慰他,就像小时候被父亲用皮带抽,总是宋叔叔拦着一样。
那是如父、如亲、如友的一个人。
他心情复杂地想着,走上二楼时,看到门口站着宋叔叔,似乎和他同样,满脸的复杂,两人相视,近距离地相视,小的不再恭敬,老的不再慈爱,原本平静的眼光里,慢慢地蓄起了敌意。
“我都知道了。”大兵道。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宋部长冷漠地道。
“所以我只是来拜个年。”大兵道。
“进来吧。”宋部长侧身,看着大兵蹒跚进门,他似乎还有好奇地看看大兵的身后,然后轻轻地锁上门了。
“姜天伟自杀,涂汉国被抓,吴吉星被控制,公海上的走私渔船,现在已经拖回津门,宋叔叔,这些消息你一定都知道了吧?”大兵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大过年的,这冷清的房间似乎只有一个人,居中的沙发座上凌乱地扔着一条毯子,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两瓶开的小茅台不知道喝了多少,满屋子酒香。
“呵呵。”宋部长端起酒瓶又抿了口,大大的一口,啧吧着嘴道着:“知道啊。”
“我爸所谓私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事,是假的,是你们设计的让他身败名裂?他的死,不会也是你们设计的吧?”大兵问。
“不是,我还没有狠到那个份上。”宋部长道。
“不过也差不多了,你把他的后人都快逼到走投无路了,难道钱对于您就那么重要?非要赌上一辈子的清名和信仰去换?”大兵道。
宋部和唏嘘了一声,没有说话,像被问住了。
“你是想逃避,还是想否认?放心,我没有录音,也不需要,这里现在是绝地,我想你一定已经掐断了所有线索,让所有的知情人都变成空口无凭对吗?姜天伟死了,涂汉国的儿子在国外上学,吴吉星就知道是你,肯定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而他们轻易也不会拿出来,因为拿出来的越多,只会让自己下场更惨。”大兵道。
又是一声长长的唏嘘,宋部长却是转移着话题道着:“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差,我和你阿姨一直撮合你和佩佩,就是想让你有个好归宿,而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没人疼没有爱的。”
“你是想把我和你们,变成一家人吧?”大兵嘲讽道。
“那又有什么不好?你爸一辈子没落个好死,你半辈子怎么过得怎么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咱们国家可只有死了的烈士,而没有活着的英雄,就即便你能把我绳之以法又如何?”宋部长睥睨看了大兵一眼,就像当年看小屁孩一样。
大兵不由地看了眼自己的惨相,自嘲地笑了笑道着:“对,下场确实不怎么好。但应该比你更好一点儿。”
“哈哈……”宋部长哈哈大笑了几声,他灌了口酒,语兴逸飞地道着:“说你乳臭未干都是表扬你,我是市委常委之一,想让我坐在被询问被调查的位置,得常委会研究决定。而且我是军职,想动我,得省军区同意……我可能有问题,也可能没有,这个时候,我想,很多领导肯定聚在一起,正激烈的讨论是不是可以对我采取措施,或者是一副恰恰相反的情景,所有与会的人,都默不作声……你说是吗?”
这句不幸言中了,来时大兵看过那个特殊的讨论现场,高厅列席,而满场根本无人发表意见,所持证据太过苍白,根本动不了这号大员,他的神情眼可见地颓废下去了,像怕冷一样蜷缩在沙发上,那么期待,又那么仇视地看着宋部长,就像小时候,挨大人揍了,却又无法还手那种委曲表情一样。
两人僵持着,谁也没理谁,新年的钟声带来的喧嚣渐渐安静,而越安静,似乎让宋部长的神情就越亢奋……
第122章惊雷乍响(6)
墙上的钟表“当”响了一声,凌晨一时,渐渐安静的窗外鞭炮声渐稀,亢奋的宋部长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很多圈,从老子上山下乡到献身国防讲了二十分钟,语气铿锵,神态肃穆,他讲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当再一次坐下,又仰脖子想倾一口酒时,酒瓶已干,他愤然重重地把酒瓶子顿在茶几上,有点生气地看着一言不发,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他家的大兵。
“你可以滚了,我看在岚海,谁有种敢来抓老子。”
宋部长指着门痛斥道,身上的匪气凛然。
“你不必急着自证,我来也就是为了求证而已,激动成这样,容易被人当成做贼心虚。”大兵道,不等宋部长说话,他提醒着:“你门上装了反侦听的报警,就在门铃下面,防范的挺严啊。”
“对啊,就是防范你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宋部长怒气冲冲道。
“其实你不必这样,我一向都很尊重你,尽管在我看来你是个不入流的军人,可毕竟还是军人……其实大店乡的事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有这样的走私存在,肯定是内外勾结,上下串通,你们用了很多年把这里经营成了铁板一块,连省厅都插不进手来……直到今天尾大不掉,你已经膨胀到快把自己当成土皇帝了。”大兵道。
“呵呵,我的功过轮不到你评价,请吧,别等着叫警卫来。”宋部长道。
大兵一欠身问着:“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你是怎么栽的?或者,姜天伟是怎么栽的?”
宋部长一愣,那是个悬而未决的谜,他瞪着大兵,自己的心思肯定不会向这样一个人求教。
“其实很简单,你们养肥了个不听话的王特,我听高虎讲,王特因为你们压榨得太狠,已经不太买你们的账了,他自己找到了渠道,让你们很头疼;当我这个搅局者出现的时候,同样让你们很头疼,于是你们想了个驱虎吞狼的办法,把王特的出货路线都告诉了我,结果有了第一次截获走私……但是,方法很拙劣,毛胜利貌似聪明,实则已经露了马脚,有哪个举报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敢把这么重大的消息告诉我这样一个法警?更何况,还是通过于磊,于磊这个人胆子不大,他现在落网,你说他会不会把其中的原委交待出来?”大兵道。
宋部长怔了怔,不吭声了。
“接下来的下作方式就是标准的官场整人方法了,咬住一点事往死里整,扒了我的警服,让我心灰意懒老实呆着,处理我这个外来户的同时,你们又成功地接手了大店乡的重稀土买卖,王特这个眼中钉一去,那些并没有销售渠道的私采滥挖户只能听命于你们了,对吗?”大兵道。
宋部长翕合了几下嘴唇,很好奇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们在驱虎吞狼,我们也在暗渡陈仓,我离开的两三年,就职的部门是隶属于特种警察序列,可以告诉你,你用的那群蠢货追杀我、砸我家,我也正好报复,给他们的交通工具做了信标……我知道大店乡有存货,而你们同样怀疑我可能是省厅的人,所以只要我迫得越急,你们就追得越狠,所以也就更急于出货,因为走私渠道中断,已经让海外重稀土的价格飞涨……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不管我是不是省厅布的棋子,你们都要除之而后快;不管有没有危险,这一趟货都必须要走,因为新年之后,稀土法修改将会在大店乡一带建厂,那时候,就不可能再有私采滥挖的市场了,对吗?”大兵问。
宋部长痴痴看着他。面无表情,不过在没有表情的面部上,脸上有微微的抽搐,可能说到他的疼处了。
“其实我并不想这样,我很喜欢佩佩,也很尊重姜叔叔的……宋部长,你不会以为,他死了,就把你摘清了吧?”大兵问。
“他是我战友,当然摘不清,怎么?这也有错?”宋部长沉声问。
“王特死时,有人在旁观看着;姜天伟自杀时,他的‘保镖’齐齐消失,据高虎交待,并不是他抓到了高宏兵,而是高宏兵在省城被人抓到,他接到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作为朋友,弄死他只是给他一个痛快……今晚在抓捕时,出现了持有制式武器的,也是那些人。”大兵道。
“呵呵,你就凭这个认为是我?”宋部长突然笑了。
“不,应该是马沛龙,这个人身份依旧是个谜,不久前刚查到,他是改过名的,通过复员的方式在省城落户,我想,他和你有同样的背景。”大兵道。
“那你们慢慢查吧,别被吓到了。”宋部长不屑道。
“是他拉你下水?还是你拉他上贼船?”大兵挑着眼皮问。
“你觉得我会跟你一个小屁孩讨论这种事吗?”宋部长笑着道。
“可您面前这个小屁孩却知道,有位大员已经赶到岚海,正在讨论一位军职人员的事,您不想知道吗?”大兵笑着问。
“你以为组织程序是过家家啊,我这个小部长说小不小,最起码这个县级小市没有处理我的权力。但是说大也不大,如果省里来个大员,我这条小命可不够捏……但怎么捏轮不到你上门啊。”宋部长笑着道。
“看来我还真是小屁孩,其实我是来告别来的,顺便劝您投案自首,那样的话会减轻您的处罚。”大兵道。
宋部长笑了,哈哈长笑几声,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