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丁柏翔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还是坐原来的位置好了。要是我不坐,别人只怕都不敢和她坐一起;好像,所有同学都有点歧视余素娟……”
“不能说歧视……”一贯能言善辩的高老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还是竭力想要做通丁柏翔的工作,“要不然你坐在姚远旁边,张美慧的那个位置吧,听课的时候也好一些。”
张美慧是高三(1)班的学习委员,在丁柏翔转学来以前,她一直是班里的第二名,当仁不让的和姚远占据了教室里最好的两个座位。
丁柏翔往教室里看了看,正好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张美慧也正不安的向这边看来。他笑了笑,转过头对高老师说:“老师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进去了。”
早自习的预备铃打响,不用高老师交待,所有的同学都自觉的来到走廊上,他们贪婪的呼吸着早晨清爽的空气;享受着这旭日的温暖。谁都明白,这一次月考之后,就是高考前的最后冲刺了。过了今天,他们的日子就只剩下了暗无天日。
高老师手中拿着一张成绩单,开始点名:“第一名:丁柏翔。”
丁柏翔站立的位置正对着张美慧,他对着她露出一个微笑;就那样右手插在裤兜里,施施然走进教室,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嗡嗡”声在同学们之间又开始响起,这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教室里的丁柏翔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昏头了?又坐到那里去了?真是不怕死……”
“他不会被那个人放了蛊吧?”
“说不准……不过他也算是救了曾波……”
“曾波,请客,你又逃过一劫……”
“就是,曾波,这回不请客你真说不过去了……”
这次月考拿了最后一名的曾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真是万幸……要不然绝对就是他和余素娟同桌了,他昨天还为这事一宿没睡好,想来想去除了退学或转班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想到这里,他豪气干云的说:“请客就请客……中午哥几个去食堂炒一个荤菜……”
高老师没有理会这种骚乱,高三生了,只要不影响学习,干什么他都不会管的。他接着念下去:“第二名:姚远;第三名:张美慧……”
张美慧走进教室的时候,丁柏翔看到她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他略微笑笑,开始看书,后面那块黑板上的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改成“距离高考还有一百二十八天”。
等到大家一阵杂乱的搬好座位,早自习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半。余素娟才匆匆走来,她直接从后门进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的脸上,带着无尽的疲惫。
丁柏翔猛的现:从头到尾,自己也没有听高老师念到余素娟的名字。
高老师走上讲台,再一次开始了唐僧念经。就连高老师自己也知道,这些话是没有人会认真听的。但做为一个高三班主任,他又不得不一遍接一遍的重复再重复、强调再强调。
从这一天开始,一切都要为高考让路。高三生取消了课间操的安排;每两节课之间的十分钟休息也被取消;早自习提前半小时;食堂专门为高三生开了小灶……
不过余素娟是肯定不会去吃食堂的,丁柏翔当然知道她每天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嚼馒头。但他也不能够再像上次一样请她吃饭什么的,毕竟自己还要坐在她的身边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要是再有什么过分的事情生……
丁柏翔倒不是怕一人一口唾沫把自己淹死,而是怕有什么风声传到奶奶耳朵里,他当然不会忘记奶奶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后看到蛊女,就跑得远远的,千万别和她说话,更别当着她面吃东西……听到没?”
所以丁柏翔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晚偷偷的把奶奶给自己冲的牛奶推给余素娟。
高三的生活,是充实的,但也是平淡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了。每天早上,丁柏翔睁开眼,吃过早餐,就得跑去学校;中午也不再回家,而是就在食堂里随便吃点什么;下午放学后才回家吃,把牛奶带给余素娟;下了晚自习,再带着空保温杯,和朱漓儿一块回家;基本上每次到家洗脸洗脚之后,倒在床上不出两分钟,丁柏翔就可以沉沉睡去。
在这个学期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这样好的睡眠。
不仅仅是丁柏翔,几乎所有的高三生都是这样。每天走进教室的同学们,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每个人都装着一口袋的理想,但在高三的一年里,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最近的目标:考上大学。
对着越来越憔悴的丁柏翔,奶奶也变得越来越安静。更多的时候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饭桌上不停的夹菜放到丁柏翔的碗里;每次丁柏翔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的说上一句:“牛奶在厨房里,自己拿。”
这个慈祥善良的老妇人并不知道,饱含了她爱心的那份牛奶,都是被一个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人喝掉的。而丁柏翔也并不打算告诉她,他拿定了主意,想要瞒着她一辈子。
每天有了牛奶的滋润,余素娟的脸也渐渐开始有了点红晕。她还是不大说话,但却固执的要每天察看丁柏翔的右手;丁柏翔问她是不是这个蛊要作了,她拼命摇头,然后用丁柏翔听不懂的苗话叽哩咕噜的说一些什么;等到丁柏翔问她究竟说了些什么时,她便伏在桌子上,那张冰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了的伤感。
丁柏翔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对他来说,虽然自己身上就有一个蛊,但蛊的世界对他来说,还是那么遥远……何况他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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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这枯燥的高三生活中,或每晚和朱漓儿一起回家的时间,才是丁柏翔最放松、也是最快乐的时间;对朱漓儿来说,应该也是一样。
朱漓儿是一个性格颇为开朗的女孩子,这一点和丁柏翔的脾气倒是颇为相似。两人都属于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人;以前做笔友时原本聊得就很投机,现在每天都可以见面,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遇上下雨天,丁柏翔骑车,朱漓儿坐在后架上,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为他打伞,全然不顾身侧同学们异样的眼神(当然丁柏翔就更不会在意了);若是天气还好,朱漓儿便推着车,和丁柏翔一路谈天说地的慢慢走回去……
和朱漓儿在一起,高三的生活就算再苦闷,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捱了;而不管谁在学校遇上再大的事情,只要等到晚上和对方说上三两句,自然而然的,也就可以变得开心起来。
大约在月考过去了半个月之后,一天中午,张美慧突然叫住了正准备去吃饭的丁柏翔:“丁柏翔同学,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我?”丁柏翔奇怪的问。
张美慧掩嘴一笑:“我们班里还有别的叫丁柏翔的人吗?”
丁柏翔略微迟疑了一下,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张美慧指着考卷上的一个题目,问他:“这个题目我怎么也不会做……你可以给我讲解一下吗?”
丁柏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的确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题目,但还难不倒他。丁柏翔掏出钢笔,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解答步骤,一边给张美慧讲解:“你看,只要这样子,再这样子……就好了。”
张美慧歪着头,认真的看着草稿纸上,丁柏翔刚劲有力的字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真行……”
丁柏翔淡淡的笑笑:“还有别的事情吗?”
张美慧也笑了:“没有了……对了,谢……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同学嘛。”
“我……我说的不是这个……”
丁柏翔愕然的看着张美慧吃力的说完这句话。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张美慧不敢再看丁柏翔,低着头收拾东西,逃命般的跑出了教室。
丁柏翔还在想着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人家都没影了,你还在什么呆……要追就追上去。”
丁柏翔大窘,他回过头去,余素娟正若无其事的嚼着馒头,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丁柏翔居然不敢再看余素娟一眼,他拿起饭盒:“我……我去打饭……”
从那天之后,张美慧再有什么问题,都会去问丁柏翔,而不是以前的姚远。就在这如同小河般流淌的日子里,张美慧对丁柏翔的态度也越来越亲密……余素娟虽然从来不和张美慧说话(除了丁柏翔她似乎从来不和班里的其他任何人说话),但对张美慧也不像对姚远一样厌恶;在丁柏翔和张美慧交往的这件事上,她的态度大概……就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吧,虽然每次单独相处时,她都会对丁柏翔说上几句不冷不热的话。
倒是张美慧对余素娟很是有些惧怕,每次都只敢把丁柏翔叫到自己的桌边,只是……这样一来,姚远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第二次月考的前一天,丁柏翔正在写作业时,突然右肩一麻,整条手臂都像是不听使唤一般。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抽筋。余素娟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等到她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丁柏翔身上时,丁柏翔的整个右半身已经开始麻痹,而且耳朵里“嗡嗡”的鸣叫着,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丁柏翔看到余素娟的嘴巴不断的动着,但却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
不过好在这感觉只是维持了一个小时多一点,丁柏翔就逐渐的恢复了正常,看着身边急得快哭了的余素娟,丁柏翔揉了揉右臂,轻声的问:“是不是我身上的蛊作了?”
余素娟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弄得丁柏翔莫名其妙,他想再问些什么。余素娟却先说了话:“你现在什么也别说……明天、明天我陪你去何家。”
第二天月考语文,丁柏翔照例三十分钟交了卷。已经习惯他这种作风的同学们没有觉得什么奇怪;但是……当余素娟也几乎是同时交了卷之后……监考老师就再也控制不了教室里的交头接耳声了。
不过这些背后的议论,对余素娟这个当事人倒没有造成什么困惑;她本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且……人前人后也被人说得多了。
余素娟和丁柏翔一前一后的穿过操场,走进了那片桃林。
这个时候,桃花已经谢了。没有了那争芳斗艳的气氛,虽然阳光比当时要灿烂得多,但丁柏翔却感觉四周有些阴森森的。
两人来到小屋前,余素娟迟疑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叩了叩门:“余家素娟,求见何家娘娘。”
门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进来。”
余素娟轻轻推开门,丁柏翔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小鸡小鸭正在院子里追逐奔跑;客厅的门前,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那天见过面的少年正在角落里劈柴;院子的正中,一具古筝摆放在一张古香古色的案几上,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案几后皱眉思考着什么。
少年的目光投向了丁柏翔和余素娟,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讶异,反倒透露出一种“我早就知道你要再来了”的神情。
如果说余素娟的语气是一块寒冰,那中年女人的语气便像是亘古未化的冰川:“余家的人……来我们何家有什么事?”
第十九章
丁柏翔怎么也想不到,余素娟会说出这样的话。wWw、
他震惊万分的听着余素娟回答中年女人:“他是我的男朋友,被何家的人放了一个蛊。求何家娘娘看在同是蛊女一脉的份上,帮他解掉,余家素娟感激不尽。”
“哦?我们何家的人给他放了个蛊?”中年女人沉吟着,对丁柏翔招了招手,“你过来,给我看看。”
丁柏翔还没有从余素娟的那句“我的男朋友”带给自己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他魂不守舍的走过去,伸出右手。中年女人略略扫了一眼,转过头去,问砍柴的少年:“这个蛊是阿殷放的……阿欢,你应该知道阿殷为什么要给他放吧?”
那个少年放下柴刀,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回答:“阿殷姑娘放这个蛊的时候,我也在场。这个人擅闯禁区,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但他还是潜藏踪迹,在我们家旁边游荡了两天。阿殷姑娘是怕他对我们家不利;也是示以小惩,所以才……”
中年女人打断了他的话:“是吗?你把阿殷叫来。”
“是。”
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女孩蹦蹦跳跳的从门外进来。她穿着一身花布衣裳,扎着两个小辫子,脸上的小酒窝时隐时现。还隔着老远,她就嚷嚷着问:“娘娘,娘娘,是你叫我吗?”
中年女人似乎很是宠爱这个女孩,等她走到自己身边,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阿殷,你怎么给这个大哥哥放了个蛊?”
阿殷看了看丁柏翔,然后撇了撇嘴:“哦……他啊,上个月,他跑到我们家旁边偷听娘娘弹筝;欢哥哥说已经警告过他了,他还要来。这都罢了,他居然听娘娘弹筝听睡着了,我听娘娘弹筝的时候都不敢睡……这种人,活该!”
听完这话,不说那个叫阿欢的少年,就连余素娟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意;丁柏翔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中年女人那张冰山般的脸也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阿殷,你把这个大哥哥的蛊收了吧;余家姐姐上门来了,我们怎么也要给人家个面子。”
阿殷进门后,注意力一直放在中年女人身上。这时才看到余素娟,她陡然色变,伸出右手,遥遥指住余素娟:“余家姐姐?我说是谁这么厉害,敢打伤我们何家的蛊,原来是你啊……你害得我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不敢出门……娘娘,娘娘,你一定要帮我报这个仇……”
很难想像这些充满了仇恨的话出自一个本应天真烂漫的女孩口中,余素娟被她这么一说,也是脸色大变,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倒是中年女人对这番话没什么反应,她冷冷的问:“余家蛊女,是有这回事吗?”
虽然还是初春,但丁柏翔分明看到余素娟的汗水“唰”的一下就从额头流了下来,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何家娘娘,是有这么回事……但是……是我先放蛊在他身上,然后阿殷妹妹才放的……阿殷妹妹的蛊比我强;我……我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让蛊母去救回蛊宝宝……”
中年女人停住了抚摸着阿殷头的手,语气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威严:“阿殷,是这样的吗?”
阿殷张了张嘴,但却不敢作声。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只有中年女人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这院子里:“看来余家姐姐没有冤枉你了。阿殷,你怎么给人放蛊之前也不看清楚?余家姐姐先放了,你怎么还放?我没和你说过放蛊的规矩吗?”
虽然这话声平平常常,但丁柏翔和余素娟都感觉到,随着这话语越来越是严厉,身边的空气仿似刹那间都被冰封住一般。
阿殷身处中年女人的身侧,自然感觉更是强烈,她一咧嘴,带着哭腔问:“余家姐姐……你说他是你男朋友,你也给他放了蛊……那你没有告诉他,四大蛊族的禁地男人不可以擅入吗?他身上带着你们余家的蛊,还往我们何家跑,你家娘娘没有教过你放蛊的规矩吗……”
余素娟在她的指责下也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嗫嚅着说:“何家娘娘……这事是我的不对,我的男……他一直在外地生活,刚回湘西不久。我还没有和他说清楚蛊女的规矩……还请何家娘娘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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