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的一句话说到了顾夫人的心坎里去,是啊,一起想法子,她是内宅妇人,又因着大爷对她好,外边的烦心事从不叫她知道。以致于她如今明知家里要败落却没有好法子,可顾茗不一样,顾茗是家里唯一的男子,大爷从小亲自教养,又识文断字的。见识可比她高明的多呢。
“歆儿,你先出去,娘有话和你哥哥说。”顾夫人把顾歆打发走了,低头沉思如何跟顾茗开口。
她倒并不怕儿子把她当妖魔鬼怪,自己养的孩子自己知,顾茗对她再孝顺不过的,就算是听了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绝不会去害她这个亲娘。
只是。顾夫人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和儿子开口了。
思量了半晌,就在顾茗都着急的时候,顾夫人才轻轻开口:“茗儿啊。老天开眼,菩萨保佑咱们家,托梦叫娘亲知道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就在咱们马上要进京的时候……”
顾夫人把她在进京前所做的那个梦,还有梦醒以后她的打算全都和顾茗讲了,连同顾歆的死。顾茗被砍头,她则沦为乞丐。一点都没瞒着顾茗,讲的很是详细:“原来。娘亲不打算叫你们跟着着急,就想着法子的想要避开这灭家之祸,只是,娘亲到底是妇道人家,见识少,就算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可收效也是甚微,娘亲没法子,这才和你说的,我儿,都是为娘的没用啊。”
顾茗本以为顾夫人要和他说家里的买卖,哪知道,竟牵扯出这样一桩让他想都不敢想的大祸事来,他越听越是气愤,越听越是害怕,到得最后,顾茗额上青筋暴起,眼圈通红的吓人,他一拳捶在桌上,恨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原说君相公清廉爱民,谁知道背地里竟是这么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狗东西。”
顾茗这话骂到了顾夫人的心里去:“也是咱家识人不清,救了这么一条毒舌,若知道以后,打死你爹都不会救他的。”
发泄一通,顾茗在椅子上坐下,看看顾夫人脸上的忧虑,他也跟着发起愁来。
顾家就是再豪富,那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家,他又年幼没什么人脉,这又要如何与君家抗衡,一瞬间,顾茗更下定了决心,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参加科举,将来出人头地,绝不能再叫母亲这样愁苦,叫妹子被人嫌弃。
“娘亲,你是说,在梦里君家先败坏妹妹的名声?”
顾茗仔细琢磨着顾夫人的那个梦,过了好一会儿才问。
顾夫人点头,就听顾茗又问:“他们是怎么败坏的?”
顾夫人长叹一声:“你妹妹自然是个好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梦里边,她自来到京城就安守本分,一直在家里做绣活,不然便是勤学厨艺,为嫁人做准备,可是,君家,君家实在是……他们竟雇了人夜间潜入你妹妹房里,不只偷了你妹妹平日所戴的首饰,还,还……”
“还如何?”顾茗追问,虽然现在他气怒不已,可是,这些事情还是要打问清楚的。
“还偷瞧了你妹子的身子,你妹子胸前有个胎记,这是你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人竟是瞧见了,之后,君家就寻了一个浪荡子,在青楼里大放厥词,说什么你妹妹不安守妇道,为人淫荡……那些话,为娘实在是,说不出来啊。”顾夫人一边回想一边说。
她虽然没把话说完,可顾茗还是气坏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卑鄙小人,竟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实在是……”
气过这后,顾茗又思量了一会儿:“娘亲,咱们无权无势,如今只能防备,儿了呆会儿便去李家瞧瞧,去求求金夫人,叫她帮着问问严家,可有那武艺高强的官士,待寻些来看家守院,再替妹妹买几个有粗浅武艺的丫头来,每日夜间都让他们轮流值班,先把咱们府里守住再图谋旁的。”
顾夫人一听哪还有不同意的理,心道到底是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比不得男儿,她到如今只知道拉拢人,其余的一筹莫展,而儿子才听了这些事情,便有了主意。
“我儿,为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切都听你的,你自去安排吧。”有了儿子出谋划策,顾夫人心中的千金重担才算放下一些来,人也轻松了不少,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夜了,你且去休息吧,身子要紧。”
“娘也早些休息。”顾茗行礼告退出去,出了顾夫人的院子,便一脚脚踢在路旁的大树上,发泄心头那怎么都下不去的怒意。
虽说换庚帖是大事,可那也是金夫人的事,总不能叫李鸾儿自己去换吧,因此上,李鸾儿这几日却是无事的。
只是,严家提亲的第二日,李鸾儿便收到牙行的信,说是那几座山头已经打问清楚,是无主的,且价钱不高,问李鸾儿还有意没有。
这样大的喜事李鸾儿自然是高兴的,约了官牙下午的时候察看,待看过之后,李鸾儿很是满意,直接去了衙门立了文书,交了银子,拿下地契来。
因着高兴,李鸾儿还赏了那官牙一个约有五两重的银元宝,喜的官牙跟前跟后,奉承不已。
回到家中,李鸾儿把地契藏好,坐在椅子上直乐呵,乐过一阵之后,她想到李春的亲事,虽说顾夫人说顾家是应了的,可到底没有正经媒人前去提亲,她也不清楚顾家究竟是何意图,顾家的娘子到底长的如何。
想到亲事,李鸾儿自然想到朱媒婆,她觉得这婆子长的有福气,且是个能说会道的,又想严家既然寻她提亲,必是京城有名的媒婆,便叫马方去打听,果然,这朱媒婆的名声很大,更是达官贵人家中的座上宾。
李鸾儿听了忙叫人请来,和朱媒婆说了叫她帮忙提亲的事,且拜托她去了好好瞧瞧顾家二娘子的为人口性,那朱媒婆本就欢喜李鸾儿的爽利,再加上李鸾儿许以重利,自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
朱媒婆是个急性子,便在金夫人去和严家换庚帖的前一天到了顾家。
说起来,李家住的宅子虽说是三进的,可到底是翰林老爷住过的,屋子建的清雅不说,位置还好,李家又下了本钱收拾,使得那房子看起来自然是好的,可这顾家,许是因着家里到底清贫的原因,房子就显的败落的多。
朱媒婆立在顾家门前看了好一会儿,撇了撇嘴,心道她说怎的有人愿意嫁与李大郎那个痴傻的,却原来是个破落户。
敲了门,好半晌才有一个半大丫头开门,朱媒婆见了,心下更有几分鄙夷,连个门房都请不起,这顾家爷还是官老爷呢,怎的做官做到了这个份上?
虽然心里看不起顾家的清贫,可朱媒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她脸带笑意上前:“这里可是顾府,我应李家之邀,前来提亲的。”
哐当,那门又关了上来,便听小丫头大喊小叫:“姨娘,姨娘,有人来咱家提亲了。”
朱媒婆摸摸鼻子,叹了口气,且站在门外等着,过了没多长时间,就有一个穿的齐整些的丫头过来开了门:“您请进吧。”
朱媒婆跟着丫头进门,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这顾宅,却见前边门房很是败落,便是一进的宅子似乎也是久未修葺,瓦片松动,柱子上的漆都掉的没色了。
再进二进,这里倒还好些,显的有些人气,丫头带着朱媒婆进屋,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身穿湖绿茧绸衣裙的妇人坐在那里,一脸笑容的对朱媒婆道:“这位想来便是李家请来提亲的妈妈了?”
朱媒婆赶紧笑道:“正是呢,李家的夫人娘子听到您家娘子素有善名,这不,眼巴巴的请了我过来提亲。”
第一二五章顾宛
朱媒婆与顾家说定了,出得门来,就马不停蹄的赶往李家。
幸好这顾家李家都在城东居住,朱媒婆虽说赶,可走的路却并不算很多,没多久,她到了李家,看着李家宅子那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由暗松一口气。
门房见到朱媒婆,立刻乐呵呵的请她坐着,又端了茶水与她,这才往内宅送信。
不多时,马小丫就出来带朱媒婆进得内宅,刚巧李鸾儿和金夫人都在,朱媒婆给金夫人见了礼笑道:“不负大娘子所托,这顾家的事办下来了。”
金夫人一听,赶紧问道:“朱妹子,你可见了顾家二娘子了?到底品性如何?”
朱媒婆一听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道:“见了,只是,顾家两个娘子一处出来的,顾家那个姨娘没介绍,我竟也不能确定哪个是大娘子,哪个是二娘子,只是,顾家两个娘子看着都好,一个长的清秀些,一个长的美艳些,一个看着似是老实懦弱,一个瞧着精明干练。”
“那精明干练的怕就是顾二娘子了。”李鸾儿听的直皱眉头:“只这顾家好不晓事,明知道咱们去与她家二娘子提亲,她家大娘子又是从小订了亲的,怎的把大娘子也叫了出来。”
她这一说,金夫人也感觉很奇怪。
朱媒婆笑笑:“那顾家如今当家做主的不过是个妾,她一个丫头出身,又没出过门子,哪里懂那么多礼数,自然比不过大娘子您的。”
李鸾儿笑着摆手:“你莫说我。我也是不识礼数的粗野之人。”
“大娘子这样的天仙人物若粗野,那我们这样的可就连那地里的泥都不如了。”朱媒婆更是乐呵,捂着嘴直笑。
金夫人瞅了李鸾儿一眼,又瞧朱媒婆:“朱妹子,一事不劳二主。还得烦你去顾家跑一趟,告诉那顾家姨娘这月十六便是个大好的日子,只管叫她来相看,顺带把庚帖换了。”
“什么劳不劳的,反正我也能走得动,明儿再走一遭就是了。”朱媒婆笑着喝了茶。又吃了些点心:“照我说,你家大郎也是难得的好人物,瞧瞧这点心做的真真的好,以后啊,那顾二娘子嫁过来可是享不完的福啊。”
李鸾儿心知朱媒婆不过瞧在银子的份上才夸奖自家哥哥几句。可到底是夸赞的,她听的心里也高兴,临走的时候,还与朱媒婆包了些点心,又给了她车马费,只说换庚帖那日再多与她些谢媒礼。
朱媒婆从李家出来,雇了车子回家,一上车。口中啐道:“呸,什么当官的人家,当真穷酸。往他家跑一遭一个铜板儿都没捞着,要不是李家给的钱多,老娘还真不乐意接这活呢。”
那赶车的也认识朱媒婆,听了她这话笑问:“朱妈妈这又是与谁家做媒了?你瞅瞅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新妇,几时与我说上一个。”
“成,有合适的与你说。”朱媒婆爽利的答了一句:“这不是给李家大郎做媒么。说的是在鸿胪寺为官的顾家,那顾家真真抠门。我上得门去,就只喝了一肚子水。到了,一个铜板都没给。”
“怎么这般?”赶车的也有些惊异:“他家还当官呢,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朱妈妈若是上门做媒,多了没有,起码也得有几十个铜板可拿的。”
“要不怎么说穷酸。”朱媒婆撇了撇嘴:“幸好李家大方,甭看人家妇道人家撑门户,可给钱痛快,给的又多,前儿给她家大娘子做媒,人家还给了我约摸有一两银子呢,怪道人家家里出了皇妃,那顾家的只配嫁个傻子。”
“什么傻子?”赶车的又问:“朱妈妈这话什么意思。”
朱媒婆坐在车中吃着点心道:“李家大郎啊,小时候掉进水池子里泡的太久了,捞上来得了风寒,给烧傻了,我今儿做媒就是给他做的,说的便是顾家的二娘子。”
“原来这样啊。”赶车的又笑了起来:“人家妹子是娘娘,他便是傻子,也能讨到好新妇,我们这样家里穷的,就是再好,讨新妇也是难事。”
“你这新妇新妇的总念叨,想新妇想疯了。”朱媒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赶紧送我归家,等我哪时得了闲与你瞅瞅谁家姑娘俊,你讨了做新妇。”
赶车的挥了两鞭子,加快速度,没多久就送朱媒婆到了家门口,朱媒婆下车要与他钱,他却是说什么都不要,只说叫朱媒婆千万记得给他介绍个新妇。
这里,李家送走朱媒婆,顾茗便上得门来,见了金夫人,把想通过金夫人求严家给寻几个有武艺的军士的话一说,金夫人想着都是熟人,又是邻里,人家还与李春做了媒,若是不答应嘘寒问暖在说不过去,便痛快的应下。
顾茗见金夫人应了,心中猛松一口气,也不多留,便要起身告辞,金夫人留他,他只推说怕家里不安宁,想再去买几个会些粗浅武艺的丫头看家护院,金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只说好巧,又指点他不必往别处去寻,只管到城北有个徐家营的地方去找,据说那里卖的是犯官的家眷,其中也有武将家的姑娘和丫头,说不得能寻到武艺好的。
顾茗听了对金夫人感激不尽,从李家出来,就直接去了徐家营,果然还是叫他寻到几个得用的丫头。
不说旁的,只说那送朱媒婆回家的车夫,这车夫姓莫,人称莫大郎,这莫大郎为人义气又是个豪爽的,在邻里之间名声很好。
他送朱媒婆回家,看看天色不早,想来也没有什么生意,就赶着车回到城南的家中。
把马车赶进马棚里,才洗了手,莫大郎就听到屋中一阵欢笑声,他扯着嗓门问:“娘。谁来了,怎么你这般高兴?”
莫大郎家中唯有一老母,他和老母相依为命,平日里他出去赚钱,他母亲莫大娘就在家里做针线。不然便是帮邻里一些小忙,也素来有和善之名,不过到底莫家人少,莫大娘难免孤单,平时莫大郎回来,根本不会听到他娘的笑声。
今儿却听他娘在屋里笑道:“你赶紧进来。巧儿来看娘了。”
莫大郎打帘子进去,就见他表妹甄巧与莫大娘坐在炕上,娘俩个人正不知道说什么呢。
“表妹今儿得空了?”莫大郎笑着问了一句。
甄巧点了点头:“今儿我们姑娘给了我一天假,叫我回来看看我娘,这不。我娘打发我来与舅妈送些吃食。”
说着话,甄巧指指放在炕上的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子里装了几个大馅的包子。
莫大郎也不客气,拿了一个包子便咬:“姑妈蒸的这包子当真是好吃。”
“你慢些吧。”莫大娘赶紧倒了碗水与莫大郎:“搞的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甄巧赶紧道:“表哥爱吃只管吃去,几个包子又不值什么。”
吃过一个包子,莫大郎想到朱媒婆说的那些话,再看看甄巧,皱起眉头道:“妹子。你与顾家的契约再有一年就算是了结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等从主家出来。还是好好的寻个婆家为好。”
“巧儿年纪不大呢。”莫大娘见甄巧不说话,赶紧笑道:“不过十三岁,还能再干几年,照我说,再在顾家呆两年,给自己攒些嫁妆再寻旁的门路。”
当年闹灾荒。甄家太穷了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没法子便叫几个姑娘去给人当差。不过,甄家到底还是疼孩子的。不忍叫孩子卖身,因此只签了活契,甄巧八岁到顾家做活,签了五年的契,到今年冬就满了的。
莫大郎一拍桌子:“妹子,你要听我这个当哥哥的话,便早早的脱离顾家。”
“你这是怎么了?”莫大娘见儿子发火,便有些惊讶:“好好的与你妹子发什么火。”
莫大郎看看甄巧素白着一张脸,模样清秀,收拾的又干净,只觉得他这妹子该是千娇万宠的,不该在顾家给人当丫头受苦受罪。
“唉!”莫大郎叹了口气:“娘,以前巧儿回家只和咱们说顾家多好,她家娘子待她也好,咱们想着顾家老爷怎么都是官身,巧儿在他家应该也受不了苦,可我今儿才知道,那顾家哪里好了,完全的破落人家。”
“你,你这话从何而来?”莫大娘更加不明白:“人家怎么说都是当官的……”
“娘啊。”莫大郎无奈,只得将朱媒婆的话讲了出来:“他们还当官的人家,你知道今儿朱媒婆与他家说媒,给他家二娘子说的竟是个傻子,他家也应了,要说那傻子出身好也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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