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只记得长了张“千篇一律”的脸，在圈内几线地位叶梨不大清楚，但想来也不会是一线。
叶梨无心再听，一把推开门，正好打断了崔亦菡那句话的尾音。
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包，休息室的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叶梨却是看都没刻意看那二人，只四下环顾了几圈，最后在左边角落看见了此行的目标，她大步走过去，经过崔亦菡身边时，却听她忽然又开了口。
“你……”
待叶梨冷眼朝她看过去时，崔亦菡却又闭上了嘴。
占了身高腿长的优势，休息室又只那么大，叶梨从进门到离开，也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门被关上后，屋内凝滞的气氛像是重新又活过来了似的。
那个沙哑女声正是崔亦菡的助理马丽，此刻她吞了吞口水，声音中带了丝慌急：“菡姐，怎么办呀？”
崔亦菡正兀自和自己生着气，闻言不禁横了她一眼。
她方才在马丽面前放了“狠话”，可叶梨进来后，她先是愣住一瞬，等反应过来，想找补一下时，却没想到被叶梨一个眼神杀给震住了。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胆子那么小了，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就是一个没公司没团队没粉丝的女主演嘛，还真能拿她怎么着不成？
想至此处，崔亦菡心里那点余悸尽数散去，语调又再次讥诮起来，只是声音却莫名小了许多，大概只有方才三分之一那么大。
“你看，我说了吧，她不敢怎么样的。”
马丽却是垂着头没接话，她颇有些懊恼，叶梨毕竟是女主演，兴许是不能拿崔亦菡如何，可要对付她一个小助理，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崔亦菡性子凉薄，可不一定会保她。
***
翌日，天刚蒙蒙亮，《无影剑》剧组便开始活动了起来。罗小槐刚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冷，等他来来回回搬了几趟东西后，已经热出了一身大汗。
他今年十八，没能像同龄人一样考上大学，却和许多同龄人有着一样的向往——想进娱乐圈。
别人只能“空想”，他可是有“门路”的，他舅舅常年跟在严昊导演的剧组当打光师，虽不能通天，却也能给他开一扇方便之门。
这是他头一回来剧组，虽然目前还只是个群演兼场工，但人生嘛，谁说得定呀，也许他就是娱乐圈那颗只待冉冉升起的新星呢！
还有最后一箱水待搬，可罗小槐的手臂已经酸软到快要抬不起来，他觉得这辈子所干的体力活也不如进组后这几天干得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一边半抬半抱着那箱水，一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毕竟人不是轮胎，气打得再足，酸软的手却半点没有好转，他正想着要不要休息一会，却忽然听见一个女声响起。
“要帮忙吗？”
清清冷冷，霎是好听，却让全身心沉浸在脑补之中的罗小槐吓了一大跳，本就重得快要抬不起的那箱水眼看着就要往下掉。
手上重量忽地一轻，罗小槐偏头看过去——
首先入目的却是一双纤白的手，在这将亮未亮的清晨中看着莫名有些吓人，可就是这双手轻轻巧巧地接住了原本可能要往他脚趾头上砸的箱子。
罗小槐顺着手往上看，他先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最后再掐了自己一把。
确实是疼的。
妈呀！面前这人虽然穿着一身看上去并不贵的运动服，可那张脸罗小槐昨天才见过，在开机仪式上，第一排的位置。
“搬到哪去？”
“就就……就在前面，啊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搬得动的，谢……谢你。”罗小槐磕磕巴巴地回道。
“确定不用？”
“不用。”隔了这么一会儿，罗小槐终于略微淡定了些，他咧开嘴笑，露出颗小虎牙，“我休息好啦！”
因为这桩巧遇，罗小槐整一早上都美滋滋的，遇见他舅舅的时候，没忍住炫耀了一把。
“舅啊，我早上遇见女主演叶梨啦！”
李星，也就是罗小槐舅舅，闻言很是冷漠地点了点头，都进了剧组了，见到主演那不是家常便饭的事么，也不知道哪里值得他这个傻外甥激动的。
“她还帮我搬水了呢！”罗小槐又补充了一句。
李星抬手就是一巴掌，盖到罗小槐头上的时候却又减了大部分力道，已经这么傻了，他要是再用点力，万一彻底给拍傻了怎么办，他还怎么和他姐交待？
“都忙活一早上了，还做梦呢？”
丢下这句话，李星带着一肚子气走了，这傻小子虽然长了张好脸蛋，可这圈子哪是那么好进的，让他吃点苦受点罪，他就该知难而退，乖乖回去复读了。
***
叶梨锻炼完，洗了个澡，略收拾了下，也去了片场。
由于她没回关白灵和靳屻，程淮安采访里那句“因为她名字好听呀”说服力度又着实不大，网上那群粉黑仍吵作一团，也是闹得满“网”风雨。
《无影剑》这波热度眼看暂时还下不去，严昊对她很是和颜悦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天通告表上并没有她的名字，以便她能先以个看客的身份，稍稍适应一下国内电视剧的拍摄氛围。
第一场拍的是群戏，也是武戏，叶梨到的时候，崔亦菡等几个配角正站在武术指导旁边，跟他们学走位，叶梨和严昊打了招呼，就去同道具组拿了几个落花镖到手上把玩。
落花镖是她在剧中的武器之一。
闻人妙是玄月教左护法闻人翎的女儿，闻人翎武功有三绝——轻功、剑法和暗器，其中以暗器为最，百发百中，几乎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而闻人妙，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起码也学到了个八/九成。
小道具做得又逼真又漂亮，塑料制品，中间不知填了什么来增加重量，既不会显得太假，又不至于伤人。
那边武术指导教了几遍动作和走位后，崔亦菡拿着道具长剑在一旁演练，只是动作完全欠缺力度，像是活生生地在诠释什么叫“花拳绣腿”，武术指导暗暗皱眉，却也不好多说。
练不到几遍，崔亦菡自己先烦起来，眼见还不会立即开拍，便打算想走到一边喝口水偷一两分钟懒。
她边走边揉着有些发酸的肩膀，抬头时，却蓦地发现离她不远的叶梨忽然扬起手，然后一个物体又快又急地朝她这边飞来——
她一时也不知是自己愣住了，还是那东西速度太快，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堪堪落在了她脚边一寸位置。
也就是说差点儿打中她本人。
崔亦菡低头看去，是一只样式很漂亮的飞镖。
后怕与生气两种情绪齐齐汇聚在一起，本就看不上叶梨的崔亦菡瞬间炸了：“你想干什么？故意的是不是？”
“看到那个杯子没？”叶梨仍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位置。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崔亦菡才刚质问完，就见叶梨手又是一扬，飞镖再度出手，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方才所指的杯子，然后崔亦菡听她开口说道：“这才叫故意。”
第十章
叶梨声音清冷，语调却无起伏，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并未带任何情绪，可崔亦菡无端又有了那种“被震住”的感觉。
醒过神来后，崔亦菡却是倍加气恼，正要再次发飙，却发现导演严昊正朝这边走来，也不知看没看到方才那一幕。
当着导演的面再闹自然是不行，崔亦菡心念微动，待严昊一走近，便笑道：“严导好，什么时候开拍呀？我都等不及了呢，还有哦，我们剧组的道具做得可真是精致呀，要不是叶老师往我身上扔飞镖玩，我都没发现呢！”
方才还大声质问她，这会儿却掐着一把嗓子，声音是又嗲又细，叶梨觉得，她要是男人，此刻骨头估计都要听酥了，然而“被告状”的对象严昊导演却只是随意点点头：“哦，小崔啊。”
之后便没了下文。
崔亦菡：“……”
这是没看到刚才的情景，还是她告状告得太隐晦了？
随口应付了崔亦菡，严昊看向叶梨：“真的会武？”
叶梨点头：“会一点。”
“叶老师会武呀，这么厉害，难怪看到飞镖会起了玩心，不过下次最好还是看清楚一点，别往有人的地方扔，刚刚我差点儿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得罪叶老师了呢。”
叶梨静静看着她表演。
“小崔啊。”再次“被告状”的严昊这回却像听了个普通笑话一般，笑眯眯看了崔亦菡一眼，“你要是不忙的话，去帮我叫陈曲过来，额，就是那个长得最高的武术指导。”
崔亦菡：“……”
崔亦菡拿不太准严昊的想法，她窝了一肚子火不好发，有一瞬间几乎是满怀恶毒地猜想着：莫非叶梨这回找的金主是严昊？
严昊的吩咐她不好不听，可就这么乖乖听话，她又不甘心，正纠结着，忽然瞥见又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当先那个一身白衣戏服，正是男主演程淮安和他助理。
“程哥好。”
崔亦菡这回却是又换了个音调，甜得几乎如蜜一般。就凭这随意可以切换的声音和语调，她选择当演员，而不是歌手，着实有些屈才。
叶梨转过头，就见程淮安站在不远处，皱着眉，一副没太睡醒的样子，闻言看也没看她，只随意“嗯”了一声，就当是应答了。
被连番下了“面子”的崔亦菡终于一跺脚，跑了。
打发了一心想要搞事的女二，严昊看了看两位主演，感觉内心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既然有缘同一个剧组拍戏，那也相当于是同事了，自然要以和为贵，不管怎么样，起码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行。”
程淮安抬手整了整戏服，对严昊这番说教的态度很是随意：“早餐没吃好，腻味。”
刚那句“程哥好”严昊自己听了都腻味，程淮安的性子，他多少知道些，肯定省不了心，知道男主是他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反正他是管不了的，于是只得看向叶梨，又重重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又是为什么呢？”
叶梨倒是被他这一番大话说得有点愧意，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严昊没问缘由就先站在了她这一边，她低头领训，诚实回道：“她昨天说我坏话的时候，刚好被我听到。”
严昊：“……”
来得太晚错过好戏的程淮安听他们这对话，起了点好奇：“什么情况？”
严昊看了叶梨一眼：“她拿飞镖吓人玩呢。”
程淮安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道：“倒是看不出来。”
叶梨抬眼看过去，正好撞上他满是笑意的眸子，瞬间想起昨天拍定妆那一幕，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崔亦菡人跑走了，可严昊交待的任务却没忘，说话间，武术指导陈曲已经走到近前。
一脑门子官司的严导已然忘了是为什么要叫他过来，他看着面前这两位可能以后也不会省心的主演，索性大手一挥：“我们这两位主演都会点拳脚功夫，你们设计动作的时候，难度大可以高一点。”
叶梨&程淮安：“……”
在剧组，“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至理名言表现得尤为明显，那边走位一完成得差不多，拍摄就正式开始，叶梨跟着围观了一会儿，眉头就慢慢蹙起来。
拍得还是有些“应付”了。
一部电影一般只有两个小时，现今一部电视剧却起码四五十集起跳，而两者的拍摄周期有时候并不会差上太多，镜头和演员表演的细腻度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可镜头是否细腻先放在一边，有些演员不说细腻度，根本连“完成度”都不够。
叶梨接这戏的时候就有过心理准备，市场如此，大势所趋，连严昊也不一定有得挑，她也只能努力做好自己那部分。
也是站在这里，她忽然才明白，程淮安为什么会火了，除了颜值之外，都靠“同行衬托”啊。
比起他先前那些接了怕“掉价”的霸总类现偶，这部剧好歹还有个题材，划掉“偶像”两个字，勉强能称作武侠剧，倒是因此也请来了一批老演员，但多是上位没成功的老演员，只能说“有演技”，不能说“演技多好”。连这群人都压不了他的戏，更何况那批大多演技为负的年轻演员了。
真真正正是“鹤立鸡群”。
叶梨围观了半上午，正打算回酒店背台词的时候，撞上了风风火火的张蓝。
“叶梨啊，我还没和你说谢谢呢，回头有空请你喝酒。”
丢下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对方又再次脚下生风般地走了，留叶梨满头雾水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
次日，叶梨开始拍她的第一场戏。
虽说下了决定，打算只努力做好自己那部分，可临到头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在《无影剑》的设定中，正派以归元山庄为首，魔道则奉玄月教为尊，自古正邪不两立，可五年前丧魂谷一战后，双方皆元气大伤，正派需要养精蓄锐，魔道也不得不退居一隅，江湖倒也安生了好几年。
可魔道虽然被深深烙上“坏人”的印子，正派素来却也有许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然也少不了争权夺利的戏码。
而故事的开端，素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归元山庄也陷入了此类风波之中，庄中明战不断，暗涌四起。
故事的男主角，归元山庄的二公子容少渊，就是趁此机会，偷偷溜从山庄里溜了出来。
和年纪轻轻便学得一身好武艺，已然在江湖中闯出一定名头来的容大公子容飞舟不同，容少渊却是个不为江湖人所知的小可怜。
此番离家出走，打定决心要名扬江湖的容二公子一出了山庄，需要他解决的匪徒没遇上，倒是先碰到了个姑娘。
确切的说，还是个“正在洗澡”的姑娘。
三月初的天气，室外温度最高不超过10度，叶梨披了件比纱厚不了多少且半干不湿的戏服，散落的长发上还不停有水掉落，换个体质差点的，分分钟能患上重感冒。
可就连没拍过戏的粉丝都知道，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情况了，大冬天下水，酷热的时候穿盔甲，遇上意外受点大伤小伤……这种事不胜枚举，这圈子外面看着有多少荣光，背后可能就有多少苦处。
叶梨今天要拍的这第一场戏正是闻人妙洗澡被容少渊撞见之后的那场对手戏。
正常姑娘洗澡被人撞见会是什么反应？害羞难堪？恼羞成怒？
无论怎么样，都脱不开一个“羞”字。
她回想了一遍“反其道而行之”的剧本，默默叹了口气。
“预备——Action！”
口令一下，这场戏正式开拍。
“嗨，小剑客，跑什么啊，敢看不敢认呀？”闻人妙横剑拦在容少渊身前，笑嘻嘻地看着他，“本姑娘好看吗？”
面前的少女一双桃花眼俏皮灵动，眼尾上扬，微微有些勾人的意味，胸前裸着的那一处肌肤让一身红衣衬得如雪一般白，晃得人眼花。
容少渊名门世家出身，除了母亲以外，接触过的女性只有庄里几个师姐，一个比一个持身正派，端庄到素日连多笑一笑，都怕不够正经，哪曾见过这样的姑娘，洗澡被人看见了还会追上来问一句“好看吗”。
容少渊一时羞窘不已，面红耳赤，期期艾艾道：“在下……在下并非有意唐突姑娘。”
“我知道呀。”闻人妙下巴微仰，手腕一抖动，长剑半出鞘，“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有命在吗？”
容少渊活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样骄傲、明媚且……不要脸的小姑娘，一时全不知如何应付，不知所措下，只得又重复认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