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楚景沐的话她无动于衷,绝对是骗人的。
她感动,越发不想答应楚景沐。
“这对你,太不公平。”
楚景沐道,“世事本就无绝对的公平。我觉得已经很公平,你和他相遇在先,爱他也是情理之中,我和你相遇太晚,我只恨为什么会相遇太晚。”
“楚景沐……”
楚景沐叹息,握住她的手,“芙儿,答应我,留在王府,好吗?”
“……好!”良久之后,苏绿芙咬牙吐出一个字,楚景沐欣慰地笑了。
无名调查苏绿芙交代一事,过了几天,一直没有进展,苏绿芙蹙眉,她一直很相信无名的能力,此事毫无紧张,莫非真是巧合?
无名道,“荣王那里探不到消息,或许真是巧合。”
苏绿芙凝眉,她一直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巧合,“查过王爷吗?”
“查过,王爷因为四皇子的关系,一直监视荣王,所以才有所行动。”
苏绿芙冷笑,“若不是相信你,我会以为他故意吐露我们的消息把荣王引出城,一箭双雕。”
无名静默,不语。
苏绿芙抚着小腹,暗暗告诫自己缓下心中的怒火,对她的孩子不好,所有对孩子不好的事情,她都要戒掉,“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
无名出了内室。
苏绿芙最近睡眠很不好,翻来覆去睡不好,夜里总会做噩梦,凤君政万箭穿心那一幕如一支利箭插在她心中,为了孩子,她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一幕,一旦想起,悲伤绝望蜂拥而来,情绪不稳。她哥哥和姐姐也会担心,她很在乎哥哥和姐姐,不想他们为她的事情担忧。
可白天尚能伪装,夜里怎么去伪装。
有一种痛,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抓住你的心,让你窒息,绝望。她不想让自己被困在绝望之中,却无可奈何,总是梦到这一幕,惊醒后,一夜无眠。
“政哥哥,你是不是等太久了?”苏绿芙悲伤地抚着小腹,“可怎么办呢,我们有孩子了,他已经失去了你,若是再没有娘,他孤单单一个人怎么长大,我不能让他连你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不能让他连他娘多爱他爹都不知道。政哥哥,我想看到我们的孩子平安长大,我不求他多么长进,多么出息,只要他平安。等他成家后,有了孩子,等我老了,我会告诉我的孙子们,我们曾经那么相爱过,我会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他们,然后我再去找你。对不起,要让你等太久,你给我的宝贝,我舍不得离开,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对不对?”
漫漫长夜,唯有回忆作伴。
刘悠若察觉到她精神不好,问离月要一些安眠的香,又在室内放几盆兰花,她搬过来和苏绿芙一起睡,每当听到苏绿芙喊着政哥哥从梦里惊醒过来,刘悠若便十分难受,只能不断地宽慰苏绿芙,陪着她讲故事,直到苏绿芙慢慢睡着。
苏绿芙一直不愿意出城去看凤君政,刘悠若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是楚景沐都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爱一个人,却在他死后,一次都不曾看过,很令人费解。
说不爱,又不可能,说爱,很多人又不明白。
苏绿芙的心,或许真的很少有人能看明白。
这一日苏绿芙回苏家看望大夫人,回府看到楚云,他神色不安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苏绿芙拧眉,冰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既然他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为何恨他,过去的伪装便也撕碎。
回到西厢,刘悠若早就准备好可口的点心,苏绿芙坐下来,忍不住问道,“姐姐,当年公公是怎么和你说我们家的事情,你又是为什么愿意和他走?”
“芙儿,你似乎话里有话。”刘悠若的聪慧比之苏绿芙,没有一丝一毫的逊色,不由得想起初入府时苏绿芙对楚云的态度,微微寒了心。
苏绿芙一笑,若无其事地喝水,“我只是想听听他的说法,毕竟闯进我们家的有他一份。”
刘悠若说道,,“楚伯伯说当时是晋王还小,急于掌权,又没有快速的办法,本来是想拉拢爹爹的。可惜被爹爹拒绝,且爹爹表立场,会支持太子,晋王就起杀心。当时能于他抗衡的并没有他人,楚家和刘家一向交好,为了保住楚家,楚伯伯只能假装归于晋王。和云王领兵进我们家,芙儿,其实楚伯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当时明哲保身是最好的办法,不然楚家也会和爹爹旧日的部下一样,家破人亡,政治的残酷之处,岂会由他选择?毕竟他也没有伤我们家人,你不要恨他好吗?”
苏绿芙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痕,突然很古怪地看着刘悠若,那眼光看得刘悠若心里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苏绿芙看了一阵,低低地喃呢,“没有伤我们家人?”
说得真好,是不想让姐姐恨他,还是实在说不出口,她迟迟没有说出楚云杀了刘廷一事,就是隐约猜到楚云会骗刘悠若,他毕竟照拂她的姐姐十一年,姐姐又尊敬他,苏绿芙不舍得伤自己的心,只好自己承受这一切。
“芙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不放过她脸色一丝一毫的波动,和苏绿芙同样灵慧的眼眸闪烁着怀疑。
“没有!”苏绿芙调皮一笑,像个顽皮的精灵,“姐姐说不恨就不恨吧。”
刘悠若一愣,眼神闪了闪,转而笑了,手情不自禁伸了过去,捏捏她滑嫩的脸蛋,赞了声,“真可爱!”
一声可爱如清泉,直暖进她心底。看着神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刘悠若,苏绿芙开心地笑了。
184
很多事情过去了,说出来只是伤人伤己,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家人,岂会因为外人儿伤自己亲人的心。楚景沐是不会提起,她宁愿把这件事带进坟墓。
两人接着聊了一会儿家常,刘悠若聪明的没有问她所有的事,不管是皇宫还是王府,她知道,有些事在她心底是碰不得的,也舍不得碰,怕她伤心。
“咦,冰月啊,我一直忘了问,芙蓉血案如何了结?”苏绿芙也不瞒刘悠若,当面问冰月。
冰月道,“那件案子已经结案几个月,现在很少人提起。”
“结案?”她这名凶手尚逍遥法外,何来结案一说。
“当时很多人都说王妃是冤枉的,王爷顺势推舟,他负责芙蓉血案,他想结案,那多简单。他洗清王妃的嫌疑,又伪装证据,有人当了替死鬼。”冰月说道,又怕苏绿芙愧疚,又说道,“那人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就算不是芙蓉血案,他也会被斩首,最后被王爷弄成畏罪自杀的模样,芙蓉血案也就结了。”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楚景沐过来看苏绿芙,刘悠若起身让他做下来,苏绿芙微微一笑说道,“多谢王爷。”
“你是我妻子,做这些事,何必说谢谢。”楚景沐说道,刘悠若总觉得这两人气氛没有她刚来王府之时和睦,仿佛一切都是假象。
两人的刻意,连她都看得出来。
“芙儿,你觉得芙蓉血案一事还会重演么?”
她的仇人,只剩下他爹爹一人,她愿意宽恕凤君政,可愿意宽恕他的爹爹。
“我怎么会知道。”她淡淡地笑着。
楚景沐眸光一暗,刘悠若在一旁十分担心地看着他们两人,苏绿芙转开话题,“王爷,皇上什么时候才会让我爹爹恢复名誉?”
什么事都可以退让,就是这件事不行,这件事,她一步也不能让。
“等到君蔚即位如何?”
“什么时候?新帝即位?皇帝现在为何不能颁发?”苏绿芙冷笑着,脸色开始阴了。
“估计今年年末就可以。”楚景沐坦然说道,“刘廷将军叛国一事在皇帝心里是一个禁忌,你家变之后没有离开京城,京中的变化可能你也很清楚。从这件事后,皇帝就越来越忌讳手握重权力的将军,那时候遭殃的岂止是你们刘家而已,被满门下狱的将军数不胜数。他毕竟是皇帝,若是为了刘家平反,就意味着必须承认自己政治生涯的大错。再则,晋王韩贵妃一事刚刚落幕,此时也不是提这件事的好时机。芙儿,给我们半年时间。”
“当年的事的确连累甚广,不过王爷,你能肯定半年之后,四皇子会恢复我爹的名誉?”听到一个确定的时间,苏绿芙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依旧有点不满。
楚景沐肯定地点点头。
苏绿芙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楚景沐顺顺她脸颊边的发丝,宠溺地笑道,“很累吧?”
苏绿芙微微避开他的碰触,楚景沐若无其事收回手,“我还有事,你们聊吧。”
楚景沐说罢,离开西厢,奔月刚把茶端上来,他就走了,奔月道,“王爷怎么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刘悠若苦笑,苏绿芙倒是不在意,悠悠吃着点心。
“芙儿,你已经打算在王府一辈子,那也试着感受景沐哥哥对你的好,对你,对孩子,不是很好吗?”刘悠若劝说道。
苏绿芙道,“世上大多夫妻都是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芙儿……”
“姐姐,感情不是一个孩子,谁对她好,她便会喜欢他。”苏绿芙目光苦涩,她的爱情,如最灿烂的烟花,盛放过,虽然是昙花一现,她却无怨无悔。
话说至此,刘悠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昏睡的好。”苏绿芙叹息,人沉睡着,没那么多想法,也不用面对太多烦心事。
刘枫在京城没住多久便要启程回南方,他本是南方将军,来京已有多月,不得不返回驻地,这日和苏绿芙、刘芙若说起时,两人同时惊讶,均有不舍。
兄妹几人刚刚相聚没多久,骤然分离,苏绿芙十分舍不得,她想刘枫留在京中任职,刘枫却摇头,这一两年内不想留在京中,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我也想和你们多聚一段时间。”刘枫忧心忡忡说道,“朝廷乱了十几年,如今刚刚安定,经不起大的动荡,我接到南方战报,匈奴汗王知道我朝内斗,说不定会挥军进犯,不得不妨。朝廷经不起再大的动,四皇子有楚景沐帮衬着,我又是武将,在京中无用武之地,不如早日回到驻地,以防万一。”
“这些年几个王爷争来斗去,结果是百姓生活民不聊生,官府官官相护,搜刮民脂民膏。河南瘟疫,死了无数人,至今还有很多难民流离失所。朝廷已经腐朽到不能在继续内乱。京中看似平定,可在外的皇家四将军忠于荣王,虎视眈眈,势必还能有场难打的仗。芙儿,你为了报仇,这么多年一直在旁观政治之争,你说说,如果再有一场内乱会是什么局面?”
刘枫语气中藏不住的忧心忡忡,将士一生,为了就是保家卫国,所以在会暂时放下洗清刘家冤情的事,全心全意避免爆发一场更加猛烈的内乱。
苏绿芙眼光落在石桌上的棋局上,是她和楚景沐没有下完的棋,久久不语。
刘枫看着苏绿芙,苏绿芙轻声说道,“韩家生变,政哥哥已死,韩家的几十万军队暂时被王爷掌管,也是逼迫于他五十万军队强行控制下。而皇城四将军的军队却在蠢蠢欲动,若是发生内乱,势必不会像这次影响这么小。可能会是大规模的战乱,可是楚家军不能动,就算动也没有经费支撑,国库太空虚。所以只能靠哥哥在南方的军队。王爷是不是让你把军队上调,然后战乱平息后,在南方招兵买马?”
185
刘枫故意重重一哼,拧着漂亮的眉,“你们夫妻真是心有灵犀。”
刘悠若有点淡淡的忧愁,“招兵买马,哪来的钱?”
空虚已久的朝廷就缺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南方富庶的人比较多,聚集资金粮草比较容易。”苏绿芙淡淡地笑着。
钱?好像她最多的就是钱。
“哥哥,政哥哥和荣王的势力都没有延伸到南方去吧?”
“有,但是不多,晋王一败,南方的势力估计也败了,这次回去,好好整顿下,世道不好,当兵也能混口饭吃,兵不会没有,但是没有粮草和训练的支撑,插到原先的队伍里,只会降低军队的战斗力。”
“说来说去,就是银两的问题。”
“不单单是银两。”刘枫竖起一指,沉稳地道,“银两还不够,有了军队,还有有人训练,哪一支正规军不是辛苦训练几年出来的,这种人在南方很少,看来得让楚景沐在京城送几个过去。”
“哥哥,你为什么想着帮王爷?”苏绿芙好奇地问着。刘枫的志向在热血沸腾的沙场之上,照理说是不会理会朝廷的这些纷争的。为了复仇,他参了一脚,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帮楚景沐。
其实,真要平息内乱,杀了荣王即可,何必节外生枝,诸多麻烦,皇上留着荣王,莫非是不舍得?或许是动了荣王,会让那四十万大军挥军北上?
刘悠若笑说道,“芙儿,哥哥哪是在帮景沐哥哥,从一开始,景沐哥哥是选择四皇子来保,说明这个皇子肯定不会对楚府不利。皇帝不杀荣王,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若是荣王咸鱼翻身,一旦登位,一个人开刀的就是楚王府。所以我们也得选择保住四皇子,才能保住楚家,保住你啊。”
苏绿芙心暖暖的,多年来,那种被家人保护的暖和又回来了,和苏家给的温暖,是截然不同的温度,和楚景沐给的温暖亦是不同。那是很温馨的感觉,敏感地挑动她的中枢神经,带来的是安定。
让她也知道,原来,她还有家……她的家人在极力地保护着她。
然而,她又无法说出自己心中的矛盾。
若是她的哥哥姐姐知道他们爹爹是楚云所杀,还会保住楚家吗?他们有权知道事实,她却只能选择隐瞒。
这算不算得上阴差阳错,或者是人算不如天算呢?
她想宽恕这一切,在宫中决定跟着凤君政走的时候,她就决定宽恕所有,然而,凤君政一死,苏绿芙回到王府,一切又回到原点,她发现,她心中仍有恨,却有不是纯粹的恨。
人——有时候思想和行为并不是保持着同一步调。
苏绿芙只是笑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刘枫淡淡地看着她,拧眉问,“芙儿,你不想我们保住楚家?”
她摇头笑道,“我只是好奇问问。”
“芙儿,放下心里的仇恨,就算不是楚伯伯,也会有其他的人的。”
“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起先不是,不过看他救了悠儿又养育这么多年的份上,心里的恨慢慢淡了。”刘枫转头看着西厢庭院,叹道。
不是没有恨,只是不想让她抱着仇恨,这样她和楚景沐本就复杂的情形更加复杂而已。逝者已去,苏绿芙的幸福对他来说比仇恨重要得多。更何况,三个孩子里,受苦最多的是她,作为哥哥,他希望她幸福快乐。
“哥哥,说说那个四皇子,怎么样的人?”苏绿芙笑着转了个话题。
“不清楚,和楚景沐一样,狡猾得令人看不出,不过楚景沐地光明正大地狡猾。凤君蔚,长着一张搅乱视野的脸,我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刘枫对见过几面的凤君蔚并没有太高的评价,也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这人啊,一旦在皇宫呆久了,心思真的是摸不透。”苏绿芙想到当初的凤君政,她以为长大后,他势必也是深不可测,看起来也是如此。其实,真正了解才知道,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有些纯粹。
“他应该能治理天下吧。”苏绿芙轻声道,这个唯一让凤君政怀念,且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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