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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琴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见茂生蹲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便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讲,只是劝说道,别着急上火了,酸杏叔答应赶明儿天一亮就组织人手去寻杏仔,丢不了的。
茂生依然不得安稳。他一晚上蹲坐在院子里,一会儿推推门,一会儿跑到黑黢黢的大街上张望半天,并不时地低声骂着杏仔。毕竟有了四、五年的养育之情,茂生已把杏仔当成了自己的崽儿。尽管与自己的亲崽儿相比起来,总有那么一小点儿轻重远近的偏差。
第二天,全村的整劳力全集中在了大队门前。酸杏亲自到场坐镇,吩咐各生产小组长带着自己的人手,分头到附近的公社、村庄去找,坚决把杏仔找回来。要是白天找不回来,就连夜找,不找回来不罢手。
就这么惶惶地熬过了一天,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杏仔才在众人的簇拥下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据杏仔当晚交代说,他在公社和周围村庄疯了似的整整找了两天一夜。有人说看见过他爹这么个人,但没有谁会注意一个流浪汉的行踪和归宿的。
杏仔被茂生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但没有动手打。而杏仔则早在茂生的谩骂声中,歪斜在凳子上,背倚着屋墙,鼾然入睡了。
茂响就像他出生时的那夜大风,突然而来,又悄声遁迹,不知所踪。
正是茂响的出现,给木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厄运,同时又给她的政治生涯带来了重大转折。
遥远的曙光(7·1)
事情非常简单,“茂响事件”涉及到了全村的所有劳力。在寻找的过程中,村人们又无意中将这一信息大张旗鼓地传播到了全公社大小村落的旮旮旯旯,包括公社驻地的几个北山村。似乎公社干部也有耳闻,都传说杏花村丢了个娃崽儿,一村老少散布在全公社的一亩三分地上,掘地三尺,问人三千,在昼夜翻箱倒柜地找呐,差点儿就翻到了公社大院里。
已经当上公社组织委员的杨贤德见到酸杏时,还问他,你村的哪个崽子弄丢哩,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地找哦。
酸杏吞吞吐吐地回道,谁说弄丢哩,是跑到山上迷路咧,找不见回家的路了么。
村人都喜欢就某件突发、重大或神秘事情议论或探讨个无休无止,直到弄个水落石出才肯作罢,以此来充实小山村平淡乏味的精神生活。于是,仨仨俩俩的妇女们所以鬼祟出山又鬼祟晚归的真相立即大白于天下。而且,带头串联的竟是县里有名公社挂号村里呼风唤雨的堂堂妇女干部——木琴。
卖过杏的妇女们知道事情已然败露,整日如怀揣着小兔子般心神不宁,走坐不安,心里一边祖宗八辈儿地咒骂着茂响的出现,一边祈求山神老母奶奶保佑自己千万别被这件事扯进去。她们的男人既成了众人千询万问事情内幕的主角,又不自觉地处于一种包庇违法协同犯罪的尴尬境地。有心不说,有拒不承认错误抵抗到底的倾向,说多了,又怕罪上加罪,只能吱吱唔唔半含半露地勉强应付着。这愈发弄得整个事情神秘鬼祟之极。
那几天,家里院外大街小巷老老少少的热门话题全是猜测事情进展如何,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并会给哪家带来啥样的霉运。
茂生既怕又吓,整日不说一句话,眼里充满了沮丧和绝望的神情,嘴上的燎泡也在悄悄增多。
果然,没过几天,公社就得到了确切消息,说杏花村的妇女干部木琴胆敢怂恿妇女们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带头投机倒把,私自贩卖农副产品,有意破坏社会主义制度,与上级的政策对着干。这样的论调几乎给一个小小的村干部木琴宣判了政治上的死刑。
杨贤德叫人把酸杏喊到了公社,逼问杏花村到底发生了啥事,为什么街面上传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把沈书记都惊动哩,放话叫追查呢。
他说的沈书记就是过去的公社组织委员老沈。过去的杜主任已经被提拔当了副县长,老沈顶了他的班,杨贤德又顶了老沈的位子。
酸杏吓傻了,辩解道,没听说吔。
杨贤德就嫌酸杏政治觉悟性不高,糊涂透顶,不识大局,死到临头咧,还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他铁青着脸说:“这是地地道道有组织有策划有预谋的集体投机倒把行为,是严重的政治事件呢。你要是再袒护着自己村里的人,恐怕你的乌纱帽也得摘咧,连村里现有的班子成员统统下台滚蛋吧。”
酸杏知道这回算是惹到了老虎屁股上,不老老实实地交代,不扒层皮掉块肉是不算完哩。他赶忙改口,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给了杨贤德听,并一股恼儿地把责任全推到了木琴的身上。
他这样做的想法是:一为推卸责任,孩儿哭就推给孩儿他娘,谁惹出的麻烦谁来收拾,万不可把自己牵扯进去,掉进黑窟窿里爬不出来。二为警告木琴,她也实在是能过火儿咧,这么大的事情,不与自己商量,就自作主张,往轻了说就是目无领导目中无人,往重了说简直就是要拉拢人心伺机专权篡位么。三为自保,看公社的架势,这件事的性质不再是简单的贪图小利倒买倒卖了,而是上纲上线构成了严重的政治立场问题,别说她木琴的身架顶不住,就是凭自己拼死老命这么多年赢得的功劳苦劳一大堆,也抵不住上面的一句狠话吔。因而,酸杏便顾不得许多,先把自己撇清了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讲嘛。
杨贤德听完酸杏的供述,并不显得怎样吃惊,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说:“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会是她的。杏花村的男人都是无卵儿的太监,个个都是一副娘们腔儿。除了一个真正无卵儿的木琴,谁还会有这份胆子,敢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就算借给个天胆儿,也只能做做垒垒田埂锄锄田草的小把戏呢。”
说得酸杏脸上臊红一片,吱吱唔唔地不敢接茬搭腔儿。
杨贤德又把酸杏狠狠地挖苦了半天,直到架子端足了,也训够了,才拽起他一起去找公社党委一把手沈书记,重新汇报事情的原委,并领取公社的旨意。
遥远的曙光(7·2)
据木琴后来讲,酸杏在去公社的当天晚上,匆匆赶回了村子,也顾不上吃饭,就把村干部们统统叫到了大队办公室,受公社党委的指派,主持召开了杏花村自创建村委班子以来最为严肃又最为窝囊的一次会议。
振富在公社里遭到了杨贤德的一顿讽刺挖苦后,本就一肚子的光火无处发作,又晕头晕脑地被杨贤德扯了去见沈书记。
沈书记可没有原先的杜主任那么慈眉善目地好说话,而是当头给了酸杏一个下马威儿。他把桌子敲得“哐哐”震山响儿,眼珠子都差点儿瞪了出来,手指着酸杏的鼻子尖儿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说你要是不把这件事好好地摆平了,我就立即摘你的乌纱帽撤你的职,还要在全公社大会上批斗你,给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敲敲警钟,看看跟政府跟领导唱反调子歪拧儿的人是啥下场。吓得酸杏浑身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都把身上的破褂子打湿了,就差给沈书记跪下了。他知道这看似可大可小可有可无的事情,一旦被提到桌面上,与政策牵扯在一起,就变成了吸人血啃人肉的猛虎凶豹了。
他既怕又恨。怕的是,这祸事就要连到自己的尾巴根子上了,不狠下心肠当机立断地斩断与自己的所有关联,会被死死地拖住,自己的政治生命也就算到头了。恨的是,木琴这个女人,咋儿就长了颗熊心豹子胆了呢,敢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自己却像没事人似的,让他酸杏跟着舔屎擦腚,还不知能不能舔净擦干净了呐。为了保住自己为之奋斗了多年的乌纱帽,他终于痛下决心,要坚决执行沈书记的决定,与木琴彻底划清界限,趁机甩掉这个让他困扰多年又担忧多年的包袱。
酸杏蹲坐在凳子上,披着补丁落补丁的褂子,一边吸着旱烟袋,一边咬文嚼字地说:“木琴同志,咱都是老党员哩。党培养教育了多年,又把咱推到领导岗位上,咱咋能做这投机倒把的事呢。群众的眼睛都盯着咱干部,咱一步走不好,群众就会跟着走下坡路哦。公社要抓咱村的反面典型,就是因为你的错误造成的呢,影响大了天边去嘞。咱就是想破了脑壳儿,都估量不出这影响到底有多大呢。”
其他几个班子成员也都随和着说,对哩,对哩,这投机倒把的事,咱可不敢做呢。
酸杏又说:“我是木琴同志入党的第一介绍人,也是我力主把她推到领导岗位上的。现在木琴同志犯了严重错误,我要负主要责任呢。我已经向公社党委沈书记作了深刻检讨。希望木琴同志能好好检查自己的错误,还要想法子消除群众中的坏影响。要不,咱咋领导群众搞生产呀。”
木琴说:“我也晓得这理儿,可谁叫咱穷哩。祖祖辈辈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眼睁睁地瞅着漫山遍野的票子白白烂掉,可惜了不是?”
酸杏把烟袋锅重重地敲在凳子沿上,说:“你这是啥态度,好像做了违法的事反倒有理儿了咋?上级不让做的事,再穷也不可惜。”
木琴不服气地回道:“我违啥法了?帮着老少爷们寻条吃饭的路,多挣俩儿钱,这也是咱当干部份内的事呀。中央都开会了,还登上了报纸,说让群众尽快富起来。中央说的话也是违法的么?”
酸杏急了,叫道:“中央说了,县里没说,公社没说,咱就不能干。穷,穷怕啥?愈穷思想愈正哩。”
看到酸杏一反常态的嘴脸腔调儿,木琴也生了气。她撇撇嘴回道:“思想还正哩,连自己的闺女都怕掉到糠囤里,思想还咋正?”
木琴的这句话正戳中了酸杏的疮疤,兰香上他家提亲的事早已经在村人中间传遍了,会上的几个人当然知道木琴所指的是怎么一回事。酸杏已经被木琴逼得没了退路,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撕破了脸皮,与木琴血战到底,好歹争得一份将要殆尽的颜面和威严了。他被逼懵了,不自觉中渐渐撇开了自己的身份和会议的主题,竟与木琴争吵了起来,谈话变成了吵架。一个说自己的闺女自己管,愿意嫁谁就嫁谁,你管不着。一个说你欺贫爱富,也是怕穷。
这顿争吵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初时,班子成员还神情专注地听着,到了下半夜,都忍不住呵欠连天起来。弄得酸杏孤立无援,嘴皮子功夫又比不得木琴,只好拿出刹手锏,宣布公社沈书记的决定:木琴同志停职检查。
这个决定让到会的村干部们大吃一惊,才知道此事远非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像往常那样多嘴多舌。惹恼了酸杏,就等于惹翻了公社,往后决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啃。而对木琴来说,不啻是自己政治生涯上的一次毁灭性打击。
只几天的功夫,木琴显得老了许多,其明显的征兆是脸上的皱纹增加了,且在不停地增加。她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整日闷不作声,话语更是少得可怜,不到非说不可的时候,就闭紧了嘴巴,咬紧了牙关,不说不笑不出声。
与此同时,茂生对杏仔的怨恨也在增加。因为在一段时间里,茂生竟然不让杏仔到学校去上学,整日尾巴般地跟在他的屁股后上地干活,以此来惩罚因他捅出天大祸事的罪责。在木琴的强烈反对下,杏仔才结束了近一个星期劳教般的苦难生活。
木琴似乎并没有被击倒。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就拒绝检查,并与公社党委前来谈话的人申诉辩解。这样的对抗是极不明智的,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并彻底把自己推向了政治上的绝路。
不久,木琴被撤职,并受到党内警告处分。
处理决定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杨贤德亲自赶到杏花村,召集了全村十几名党员参加的党员大会,在会议上义正严词地郑重宣布的。其时,熟透了的杏果已经坠落到地上,烂成了一滩儿泥水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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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曙光(7·3)
从事业的峰巅一落千丈,瞬间跌进深深的低谷,此中的落差让木琴顿感头晕目眩,无所适从。
她的话更少,脸色更加阴郁,心事更为沉重。她开始失眠,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白天又无精打采,做活计也是丢三落四的,常常丢了这个忘了那个,好似没了大脑一样,迷迷糊糊地晃悠在院落里。
茂生心疼木琴,就不让她出门上工,叫她呆在家里静静心,好好修养一下。而且,他把家务活全包揽下来,做饭喂牲畜,样样自己抢着来,不让木琴插手。其实,这样做恰恰又适得其反。木琴本就忙碌惯了的,一旦松弛散漫下来,愈是加重了她内心的郁闷和压力,觉得自己像一个废人一样,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生活没了动力,工作失去了目标。近乎封闭了的生活状态,让她渐渐游离出早已习惯适应了的原生态环境,成了一具无所依附的虚体空壳儿,并有了愈加颓废下去的发展倾向。
期间,也有一些妇女偷偷来看望木琴,说一些宽慰贴己的话。酸性女人是第一个来安慰她的。接着,又有雪娥、豁牙子、兰香、满月、胡老师和挂儿等等一干众人,走马灯似的进出在她的院落里。愈是这样,愈是把木琴本就郁闷的心肠搅得更加郁闷沉重。茂生也看出她有些心烦意乱,便对来人的态度变得不冷不热起来,让想去看望木琴的人因了茂生的不欢迎态度望而生怯,渐渐地也就止住了跨进她家门槛的脚步。
院落终于安静下来,却又显得更加落寞冷清。唯一能打破这难耐落寞的,就是屋后酸枣婆娘时不时地故意放开嗓门儿发出的近乎夸张的说笑声。酸枣婆娘似乎重重地出了口恶气,两年前被木琴和茂生娘合伙欺辱惹下的闷气直到今日才舒畅地吐出来。这让她感到老天确实矮了,现世现报儿呢。
茂生一家人因了木琴的缘故,也都小心翼翼地进出在自家的院落里。茂生只知闷声不响地做活计,撂下耙子拿扫帚,整日忙得团团乱转。京儿把木琴的下场统统归咎于是自己闯下的祸端造成的,也就陪了万分的小心,不敢在家里指手画脚随意说话。钟儿和杏仔更是夹紧了尾巴,收敛了往日张狂的疯劲儿,变得乖巧起来,看着木琴和茂生的脸色行事。
一天,杏仔看到木琴愣愣地坐在锅屋里出神发呆,就小心地安慰她道:“娘,咱去告那些人吧。俺们在学校里遭人欺负咧,就去找老师告状,老师就会把那些人狠批一顿呢。往后,他们也就不敢哩。”
虽是一句孩子话,却在木琴的心中豁然开启了一扇窗户。是的,既然自己没有做错事,竟遭人如此愚弄,为什么不到上一级去申诉呢。她顿时看到了一丝光亮,一丝希望,尽管极其微弱,极其渺茫,但毕竟不再像现在这么阴暗,这么绝望。
木琴决心已定,任什么艰难险阻都挡不住自己申诉的脚步。
木琴从此踏上了上访申诉的道路,成为北山公社有史以来的第一上访人。
她带上足够证明自己近些年工作成绩的十几张妇女工作先进单位和先进劳模奖状,先是到公社辩白自己。在公社里,她找到了沈书记和杨贤德,当然不会有任何结果,甚至还遭到了俩人毫不客气地训斥。她想找老胡,但老胡已经被调到了县妇联,新上任的公社妇联主任当然要坚决围护沈书记的决定,对木琴也是大加鞭笞一顿。
后来,她又找到县上,见了杜副县长和县妇联副主任老胡。他俩都好意地劝说木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