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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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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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关,罗菡扑哧一乐:“傅承林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没说……正好这次开会,他也去了上海,你们兴许能叙上旧。”
  语毕,罗菡把气垫粉饼放回了包里。
  这节高铁车厢内,除了罗菡和姜锦年,还坐了某所高中的一群学生。学生们穿着校服,大约在进行“春季研学旅行”,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罗菡闭目养神,念道:“脑壳疼,吵得没完没了。”
  姜锦年道:“好像是一群高一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好管,青春期,心思敏感,升学压力还不大。”
  姜锦年说话时,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从她的身边走过。
  那女孩子端着一杯水,泡开了一袋茶,她没看见左前方的中年男子伸出一只脚,因此被绊了一下,茶水溅出,洒在姜锦年的胳膊上。
  五月初,天气转暖,姜锦年穿了短袖套裙,手臂被烫出一截红印。
  罗菡听到响动,睁开眼,瞧清姜锦年的状况,便怒道:“哪家的小姑娘,走路不看路吗?专在走廊上洒开水,对不起都不说一声?”
  小姑娘吓了一跳,忙说:“对不起,阿姨。”然后又看着姜锦年:“对不起啊姐姐。”
  这丫头称呼罗菡为“阿姨”,称呼姜锦年为“姐姐”,其中变化,十分微妙。
  姜锦年先是转头,和罗菡说:“早知道我今天就穿长袖了。穿得少,冻得慌,这会儿还挨烫。”
  接下来,她才回答小姑娘:“我没事。你小心点,别再烫到自己。”
  周围不少人看向了她们这里,还有另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孩子走了过来,他拉着那失手伤人的小姑娘,把她藏到了自己身后,刹那之间,车厢内响起了久违的同学起哄声。
  哦,原来是一对啊。姜锦年明白了。
  她不禁笑了。
  因为纯真美好的爱情。
  她从没体验过干柴烈火,与纪周行谈恋爱时,姜锦年总是放不开。由于减肥过猛,她的腿根处残留了几道生长纹,如同白玉有瑕,她那时并不想让纪周行知道。
  再往前算算,她的青春期又很胖,根本不受男孩子重视……整天被人“母猪母猪”的喊,她一度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错失了大把青春好时光。
  那她的青春里,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冲动呢?
  有!
  有最深刻的一次。
  她记得,那是19岁的夏天。
  傍晚,无风,霞色如火,浮云燥热。
  19岁的姜锦年抓着一本校刊,站在男生宿舍门口。
  楼上有男同学大声起哄,倚靠栏杆,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吼道:“傅承林呢?傅承林跑哪儿去了?金融系一班的那个妞儿,又来找他了!”
  另一个寝室的男生回答:“傅承林去洗澡了,刚洗完!”
  随着话音落下,楼梯门口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傅承林。
  那天他穿着一双拖鞋,纯棉T恤,宽松长裤,刚离开学校澡堂,头发还没干。与他同寝室的所有人都端着一副生动复杂的表情,憋着笑,挤作一团,从他们的上方观望他们。
  姜锦年预感自己即将开始一场滑稽的表演。
  这个表演可以被命名为:王子与村姑。
  她预感正确。
  傅承林问她:“你有什么事?”
  姜锦年回答:“想给你读一首诗。”
  傅承林神色茫然:“我还以为你有急事。”
  他洗澡时耳朵进了水,出门时拿了一条毛巾。附近有一棵松树,他就站在树下,把毛巾往头上一盖,像个远道而来的阿拉伯先知。
  姜锦年依然紧张。
  她把校刊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跑。
  傅承林打开一瞧,只见扉页上印着一首诗——
  《初恋》(2008级金融系姜锦年)
  致 0801班傅承林同学:
  你经过时
  攫取了我的心跳
  风吹过沿阶青草
  思念抽穗拔苗,枝繁叶茂
  仅在你的影子下飘摇
  你并不能知晓
  纵隔千山万水,纵使前路迢迢
  我愿日以继夜,遍历雨浪风涛
  当你再次经过时
  以崭新的花朵证明
  岁月成全了我的祈望
  日暮斜阳,你再次告别
  我留不住一夕一朝
  流水不知花谢了
  世事难料
  且盼天荒地老
  红尘过客,痴痴笑笑
  (2009年6月19日,写于校园内)
  自从升入大学,傅承林备受追捧。但是这种情诗,他还是第一次收到。
  他头顶的毛巾掉到了地面,他没去捡。
  姜锦年回头望他,瞧见他有些脸红。又或者不是脸红,只是那天的夕阳太过灿烂。
  她猜想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更觉自己的行为十分自私轻狂。正巧,傅承林的室友也跑了下来,问他在看什么?傅承林就笑着回答:我看什么,你管得着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校刊卷成筒状。
  那室友吹了一声口哨,伸手来夺,却夺不到。傅承林长得比他高,还练过格斗,室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傅承林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男生寝室。
  门外有个垃圾桶。
  他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干净利落地将那本校刊扔进了垃圾桶的入口,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运动场内流畅地投篮——此处应有女同学兴奋的尖叫。
  躲在墙角的姜锦年懵了很久。
  前一年的冬天,她已经告白失败。这一年的夏季,她又自取其辱。
  树叶似乎在风中低吟,奏响一首洋洋盈耳的乐曲。
  她终于在那时想通:烦恼如何到心头?命里无时莫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出差之旅!重磅放送!酒店泳池边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7章 水色
  罗菡不知道姜锦年与傅承林的过往。
  所以,罗菡希望这两人能叙旧的想法,在姜锦年看来,是很不现实的。
  然而,当晚抵达上海时,姜锦年又发现,她和罗菡即将入住的那家五星级宾馆……正是傅承林他们家一直经营的“山云酒店”。
  据说,这个酒店的名字,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内部却是雕梁画栋,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灯光折射其上,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P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提供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喜好啊、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铺泄、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MATLA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继续!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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