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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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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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彤翻开菜单:“没其它的了?”
  他说:“你别跟你们姜经理学啊。”
  余乐乐困惑道:“学啥?”
  袁彤挠一下后脑勺:“他们有人讲,姜锦年节食上瘾。每次聚会,她只喝葡萄酒。”
  余乐乐趁机道:“事多,没食欲。我就这样的。”
  她早晨从地铁站出来时,并非这一副表情和作态。那会儿她还和袁彤有说有笑。袁彤猜不准女人的诡异心思。他并拢双手,拇指朝上交替绕圈,整张脸偏向另一侧,面对着喧嚣的外部世界。
  恰好街头走来两位漂亮女生。十几度的气温里,她们穿着高跟鞋,超短裙,纤长双腿裸露在外,肩头挂着金链皮包,嬉笑推搡,嚷作一团,时不时露出一丝裙底风光。大部分男人都被她们吸引。她们还以矜持的态度,按紧了迎风飘荡的裙摆。
  袁彤也在观察。
  他谈恋爱以后,学会了打理。头发剪得好,五官不错,着装干净整洁,肤色也比较白。当他坐在椅子上,常常习惯性地略微把下巴往上抬,像是正襟危坐,自带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总之,女孩子们可能会对他有些兴趣。
  那位年轻女生瞥见他,抛了个媚眼,娇俏柔美,丝毫不显轻浮。走得更近时,她又做了嘟嘴的亲密姿势,仿佛朝着他索吻。
  她是男人心中最理想的艳遇对象之一。因为她不在乎袁彤对面还坐了个余乐乐。
  袁彤一口清酒卡在嗓子眼,憋红了脸。他以餐巾纸捂面,视线追随那位女生,持续几秒,又不露痕迹地眺望起了远方的高楼大厦。好像他一开始就只盯住了大厦。漂亮女生只是一朵过眼云烟。
  男人无法掩饰他们对美女的喜爱。这种永恒的兴趣,往往会促发一种危险的信号,余乐乐正被敌意困扰着,好气哦,她心道:刚才那两个女人,真像金融圈的野鸡。下大雨的冷天里,神经兮兮地犯嫌。
  可是,当她们从窗边走过,皮包上的标志,腕间的手表,脖子的项链都很醒目,也使得余乐乐震惊又挫败。余乐乐在心里念着:香奈儿,卡地亚,梵克雅宝。她说不清落差感从何而来,只能开口道:“半年度考评快开始了,李工跟你讲过方案吗?”
  袁彤道:“新三板方案?”
  余乐乐摇头道:“不是新三板哦。我陪着姜经理做新三板两个月,哪一处的细节都晓得。”她打开一包白糖,倒入咖啡,扶着调羹不停地搅拌:“我们组的一个同事说,他想转组,到你们李工的手下做股权。今年的A股行情不稳定,有人预测2018年要千股跌停,姜经理压力非常大……”
  袁彤已开始抿紧唇线,端着一副肃穆的架势,问她:“姜经理推荐重仓的股票,一个接一个翻倍升值,她还有压力吗?”
  “看不到未来希望啊,”余乐乐苦着一张脸说,“姜锦年还好,她有基金经理的名头。我就是个小助理,每天都做琐碎的杂活。新三板的合同书,我改了好几版,李工看都不看一眼。你说啊,我哪里做得不对吗?马上半年度考评开始了,这几个月我过得二五郎当。”
  袁彤道:“二五郎当,啥意思?”
  “南京话,”余乐乐解释,“就是笨呐,二百五。”
  她的言辞,真假参半。
  她还说:“妈妈叫我来北京体验生活。我更适应南京的天气,想家了,人离乡贱。”
  袁彤指明一点:“南京夏天四十多度吧?”
  余乐乐道:“北京也不凉快啊。”她咬唇,虎牙露出一丁点。
  西餐厅内,宾客逐渐满座。新来的客人们只能等候在门外,雨中撑伞,排成一条长队。袁彤瞥了他们一眼,又将意大利面卷在叉子中,透露道:“李工没有为难你。李工原本就不爱管事。他半路子行家出身,不屑于基础的调查研究。”
  余乐乐嘟囔道:“他没本事,手里还掌权。”
  她忘记姜锦年的叮嘱,坐在男朋友的面前,直抒胸臆:“他占着组长的位置,正经事都不干一件,早点退下来让给姜经理算了。”换做任何一位同事和她聊天,余乐乐都不会讲出类似的话。但是很奇怪,她在亲戚好友——譬如父亲、母亲、男朋友的面前,经常遗失了分寸和顾忌。
  父母纵容又维护她。但是男朋友不一定。袁彤拿起餐巾纸,擦掉嘴边的酱料,云淡风轻道:“李工有他的任务。他忙他的,你忙你的,同事们互不干扰。”
  余乐乐轻声细语地呢喃:“脏活累活还不都是我和姜锦年在做?”
  她一开始在装腔作势,这会儿真的冒出怨愤:“你,我,还有姜锦年,我们三人同一天进公司。我和你岁数一样的,姜锦年比我们大三岁,她的经验、能力、教育背景都比我们强……”
  袁彤打断道:“哪里比我强?我并不笨,我不知道罢了。”
  他或许是心急了,没有表述清楚。他的确切意思是:那些投资的技术和窍门,他也不是学不会,他并不笨。他缺一位引导的老师,将一系列方法传授给他。只要他知道了方法,融会贯通,一定比姜锦年更强。
  金融行业,如此凶险。有人自学成才,有人被环境熏陶,有人受大师点拨,还有人抓住了最准确的时机——于是,市场上总有一批投资者,能在逆境和顺境中乘风破浪。
  这是袁彤未来的目标。
  他要成为投资大师。
  可惜,余乐乐没听懂他的深意。她直截了当地问:“你嫉妒姜锦年的本事?姜锦年为公司带来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率,重新调整了团队,引入新的绩效考评模式,还做成了高效分工,扛起了新三板项目。她真强啊。有人说陶学义像她这个岁数时,都没她这种能力。”
  袁彤的餐刀和餐叉同时撞到了盘子。
  “叮铃”一声脆响中,他疏忽地随口一说:“这算什么,她都自身难保了。”
  自身难保?
  余乐乐猛然记起,某天乘坐电梯之前,她和姜锦年偶遇了柒禾金融的纪周行。当时纪周行还说了一句话:注意安全,姜小姐。
  那天的余乐乐脚步匆匆。她没来得及看清纪周行的表情,她只记得他的挺拔背影,低缓的声调,握成拳头的左手,透着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警告性。
  余乐乐一瞬间脸色大变,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爆炸,以往的信念不堪一击地倾塌了。因为,她刚刚听来的消息,竟然是袁彤告诉她的。这表明了什么呢?袁彤也参与了那些事。但他没有自责,没有愧疚,只有一种理所应当的从容。
  好像他在顺应天命。
  余乐乐强作镇定,笑道:“姜锦年干不久了?她对我不好。”紧跟着,余乐乐说起了反话:“她就像念书时候的抠门学霸,什么东西都不愿教我,硬逼着我加班加点干活。彻底把我当丫鬟……我以前在券商做分析员,那都比不上现在辛苦。”
  讲完,她的气血涌向五脏六腑,四肢变得冰冷又僵硬。而袁彤那厢已开始敞露心扉:“姜锦年得罪了张经理。李工和张经理是十年的老交情,他们改了什么东西,推给姜锦年签字,那天把文件递给姜锦年签字的人是我。她做不长了吧,你能行吗?你跟主管申请,要不调来我们部门?”
  袁彤一向寡言少语。
  今天这顿午饭,他说了不少话。他的感情并未掺假,爱意真挚,关切十足,但他的男性吸引力大打折扣了。说白了,余乐乐和他谈恋爱,是想同他亲热,乃至上床。但他这些私底下的表现,还不如余乐乐的历任前男友。
  余乐乐勉强微笑:“好哦,我下午去找主管。”
  她根本没找主管。
  她向姜锦年和盘托出。
  姜锦年正在审察那只烂股。陶学义从没告诉过她,被操纵的股票叫什么名字。她也不知道张经理的股票仓位是什么样子。可是这都难不倒姜锦年,她利用多个分析软件筛查了近几个礼拜以来所有涨势异常的股票,挨个排除,很快确定了烂股的名字。
  真的很烂,她心想。
  K线图显示,那只股票的价格正在攀升。
  张经理不愧是职业行家。他具有一双慧眼和一双巧手,他巧妙地控制了升涨曲线,将曲线弄成了符合上涨行情的模样,配合着那家公司的利好消息公告——全都是空穴来风的消息,成功吸引一部分投资者入场。他还买通了社交软件上的一些大V。作为普通人的观念诱导者,大V们含蓄地提到了这只股票,以行业背景入手,全方位分析,有条有理,叫人心服口服。
  某个微信公众号的置顶评论是:我哥哥在这家公司工作。我去过他们公司玩,氛围好,员工都是名校生,实验室有核心科技,他们的股票是我最关注的股票。我这种小菜鸟,只敢投资这种知根知底的公司。PS:本人穷屌丝一个,到今天赚了五万,溜了溜了。
  姜锦年确信:这个男人在撒谎。
  公众号的评论经过后台筛选,最终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只有作者试图让他们知道的。
  姜锦年快速浏览一连串的新闻,倒也不觉得抑郁或烦躁,她好像是因为看得太多而麻木了。她发现偶尔有几个大V会说:“我推荐的股票,大家就看看,不是推荐你们去买,我单纯地跟你们分享,把你们当做朋友,分享我的生活点滴。同理,你买股票亏钱了,我不负责。”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最底下也有粉丝回复一句:X哥是股市的暖男。
  姜锦年拿出小号,评论道:“他是股市的神婆。”
  随后,她关掉了电脑。
  余乐乐问她:“姜经理,我们怎么办?”
  姜锦年分析道:“李工今天不在公司,他出差了,至少下周一才能回来。陶学义去了恒元保险谈业务,张经理约了客户见面,你跟我先去一趟行政部,然后我去找李工的另一个助理。你别怕事情闹大,更害怕的人是他们。他们的野心膨胀,操作的手法又很拙劣,我这边出事之后,也许下一个遭殃的人是你。就像我和我的前上司。”
  余乐乐双目圆睁,手足无措,慌忙又焦躁:“我辞职了去跳槽,很难再找到一份基金公司的工作。”
  姜锦年立马安抚她:“我进了去年的新财富榜单,今年差不多也能得奖。你要是相信我,我给你写推荐信。我还认识一些基金公司的朋友,可以帮你内推。”
  余乐乐这才完全平复了情绪。
  下午三点,股市还没收盘,姜锦年离开了办公室。她担心陶学义会提前回来,便决定快刀斩乱麻,带着余乐乐走向李工的领地。这一片区的同事们,她都十分熟悉。她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打过交道,尤其是李工的另一位助理——毛渊。
  毛渊和姜锦年同龄,身高也和她差不多。但是姜锦年爱穿七厘米或八厘米的高跟鞋,毛渊作为一个男人,总要扭着脖子,稍稍抬头仰视她。
  自从姜锦年改穿平底鞋,毛渊认为,他和姜锦年的沟通更顺畅了。他积极主动地招呼道:“姜经理,你找李工吗?李工和杨主任昨天一班飞机,出差去杭州了。你要问新三板的项目进展,我去给你泡一壶茶,我这里有那个……茉莉、菊花、碧螺春。你喝哪一种?”
  “不用了,谢谢。”姜锦年道。
  她推开一间会议室房门:“过来谈,外面全是摄像头。”
  毛渊随她进屋。
  他起初想当然地认为,姜锦年要和他商讨项目。
  他刚坐下不久,姜锦年直奔主题:“你跟随李工的时间最久,张经理过来找李工的时候,你应该在场吧?连袁彤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那我就怀疑你在撒谎了。”
  毛渊揣着明白装糊涂:“姜经理,你和张经理意见不合吗?”
  姜锦年轻声发笑。
  她心道:兜圈子没用,留情面也不行。
  她侧头看过来,美目流盼:“那只烂股的代码是4473,张经理已经动用了一个亿去解套。他联系券商分析师,买通了流量大V和股票观察员,他和那位老板一起编造了利好消息,拉升股价,方便人家老板套现跑路。这就算了,他竟然还想扯上我,你们李经理真是心狠,我在他手下做新三板,好不容易弄出一点起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还骗我签合同。”
  她接下来的话,吓得毛渊屁股都要掉了:“我没办法,为了自保,我打算联系银监会和证监局。我工作这么多年,还没干过实名举报的事。”
  毛渊忙道:“姜经理,你要这么一冲动,咱们都得玩完了。全球的各行各业没几个是干净的,你不说,我不说,上面的人查不过来。”
  姜锦年叹一口气:“你又没被人冤枉,你当然不着急。我进公司两个月,让我背这么大一口黑锅,换成你,你愿意?那你帮我背黑锅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转眼望向了另一侧——正对着李工的办公室,忽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个人表现得焦躁不安。她问:“毛助理,你是不是跟我有仇?这件事的始末,还是袁彤透露给我的。他跟我一样,刚进公司不久。我们这帮菜鸟,很害怕被你们这些老手耍得团团转,别说奖金和薪水了,到时候,就连证券从业资格证都要搭进去。”
  她细数自己的损失:“我的本科和研究生文凭,这些年来的一大堆资格证,到时候,全是废纸。我跟你有多大仇,你要这样害我?”
  会议室里,她缓慢无声地踱步:“严重违规行为,还会让我坐牢。青春和抱负都要消磨在监狱里。你换个角度替我想想,有多绝望?毛助理,请回答我,我平常表现得像个软柿子吗?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讲明白,我要是栽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她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可她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都得跟我一起死。”
  毛渊哑然,脸皮紧绷。
  他握了握掌心,道:“姜经理,您先坐下来,我们从头开始慢慢地梳理思路。”他撇开了眼,不敢再看她。往常他很爱观赏姜锦年——这种类型的美人最让他中意。在他的审美中,姜锦年差不多是冰肌玉骨,貌若天仙。但他现在觉得,她仪态尽失,面目狰狞,像个地底下钻出来讨债的女鬼。
  她竟然要去银监会和证监局实名举报。
  这女人疯了。
  天还没塌下来,她便要撞南墙。
  毛渊奉劝道:“姜经理,事情没你想得严重。要有那么严重,咱们李工第一个跑。新三板项目的新公司被换成了一家小企业,没事儿的。”
  “没事?”姜锦年嗤笑,“你当我第一天混市场?”
  她估测道:“肯定是一家烂账公司。它的账面要是过得去,你们早拿来给我看了。”
  毛渊的面色阴晴不定:“姜经理,你不能把事做绝了、想绝了。陶总很器重你、关照你,新三板项目的机会都落在你手上。你进咱们公司没多久,陶总慧眼识珠,立马提拔,给你升职,别人可都是没有这个待遇。咱们公司里,多少人羡慕你啊。”
  姜锦年愤怒地接话:“那又怎样?还不是为了让我背黑锅。你们不仅在A股市场搅浑水,连我接手的新三板都没放过?”
  毛渊认为,他的首要任务,便是浇灭姜锦年的怒火。他顺着她的意思,说:“我们情有可原。张经理和陶总都来找过李工,详细地讲明白了原因。八千万的基金账户不算啥,但那个客户了不起啊。姜锦年,你想啊,我们做好这一笔单子,打通人脉,打进了圈子,几个亿的投资额度拿进来,泉安基金的排名往上涨……”
  他一段话坦白利益,极有煽动性。
  他不愧是李工的助理。
  他也没自乱阵脚,始终保持了理智。
  姜锦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很满意。她将手机往桌上一放,指着一个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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