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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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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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傅承林缺乏兴致。他坐在床边,摸了她的头发,没过一会儿,他拎着文件走向书房。他着手调查起温临参与投资的基金公司——这几家公司的手脚都很干净,没有一点问题。收益率也不是很高,并不惹人注意。傅承林又翻阅秘书发来的邮件,重新审视一遍温临的交际圈。他从陶学义顺延到了罗菡,并从罗菡往外发散……他怀疑温临炒股亏损,借公账补私账。
  隔天,郑九钧对他说:“温临真没犯过事,完全查不出来。”
  傅承林反问:“他爸也是么?”
  郑九钧了然于心:“他爸养了几个情妇。我找丫头们去套话。”郑九钧办事效率很高。一周后,他向傅承林汇报:温临他爸也是个狠角色。肮脏事都料理得干干净净,毫无踪迹。不过,他们去年投资了几家创业型互联网公司,每一个都发展得很失败。今年初,他们开发了电竞游戏项目,收效甚微,无疾而终。
  傅承林道:“发给媒体。”
  郑九钧皱眉:“有用吗?”
  傅承林低头看报表:“他们隐瞒利空消息,你还帮他们瞒着?”又说:“我今年的工作任务之一,是帮助别的互联网企业……并购他们家的公司。就像微软使诈,并购了诺基亚。”
  郑九钧从小到大没吃过多少亏。他忘性很大,记恩不记仇,之前温临戏耍傅承林,攻破他的邮箱账户,郑九钧其实也没有特别愤怒。但是,这一整年的屈辱经历,使他滋生了势必要报复的决心。人们常说“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无非是自我安慰罢了。
  郑九钧找到合作过的媒体,四处公布一些被隐瞒的事实。他还听从傅承林的建议,转托几位朋友联系温容科技的经理,常给他们推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合作项目——朋友们帮了郑九钧的忙,还问他:“你怎么弄得跟股票推销员一样啊?那些项目真的好吗?推销员不就是不管股票好不好,吹得天花乱坠。”
  郑九钧糊弄地解释一番,差点连他自己都蒙过去。
  而傅承林已经在寻找有意收购温容科技的企业——收购另一家公司,本质上也是一种投资,只是付出的金额较大,回报率不能被确定。傅承林耐心地调查每一位重要董事,试图探究:温容科技是如何从一家贷款都贷不到的公司,成长为占有市场一席之地的新兴企业?
  他发现了端倪。
  温容科技成立不久,借贷无门,起初是在江浙一带集资。郑九钧查不出什么问题,是因为他只关注温临和他父亲,从而忽略了公司的大董事。某位董事还是傅承林父亲的朋友,傅承林听说过这位叔叔的传奇故事:上世纪□□十年代,沿海城市有一些年轻人,特别聪明,也特别能吃苦,他们明白光靠打工是富不起来的,一定要自创品牌,自己当老板做生意,才能成为所谓的“人上人”。但是那会儿,大家都很穷啊,启动资金从哪里来呢?部分年轻人乘船出海,在香港、澳门、台湾换购收音机等物品,走私回大陆买卖——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赚钱,被抓到的下场就是枪毙。
  游走在黑色地带里,留存下来的商人之一,正是温容科技的董事。
  傅承林联系上了这个人。
  那位老先生不愧是在商场中摸爬滚打过几十年。他行事沉稳,语声和蔼又平静,傅承林从他口中套不出什么话,索性问:“您最近有投资需要么?我可以把我们公司的盈利分析成绩表发您一份。”
  老先生说:“不投喽,人老了,赔不起。”
  傅承林并未放弃:“36%的回报率,比温容科技更划算。”讲完,他挂断了电话。
  然而,老先生没有回拨给他。
  老先生这条路走不通,郑九钧那边倒是初见成效。他的朋友们推荐给温容科技的破烂项目被接受了,温容科技在语音识别领域的人工智能研究又被曝光造假——他们雇佣一批同声传译,假装是公司的人工智能机翻。但只要接触过自然语言处理的人都知道,完美的机器翻译,离不开强大的语料库。而这正是温容科技所欠缺的。
  短时间内,温容科技股价下跌。
  傅承林联系到另一家互联网巨头,对方有意愿吞并温容科技公司。傅承林还找好了投行的朋友,只等着他和温临之间的战线拉长。
  但是,几天后,温临的父亲竟然登门致歉。
  温父名为温冉,言辞谦和,慈眉善目,与他的儿子完全不同。
  温冉还带上了自己的妻子。他们两人一同前往傅承林的爷爷家,刚一进门,温冉就说道:“傅哥,当年的事就算过去了,咱们不能牵扯到将来。”
  他管傅承林的爷爷叫“傅哥”,傅承林在一旁听着,自认为辈分乱套。但是他爷爷没说什么,他也一派静默。相比之下,温冉将姿态放得很低。他和妻子一同端起瓷杯,为傅承林的爷爷奶奶敬茶。
  杯中水纹泛起涟漪,温冉说:“傅哥,我早年犯过错,现在只想做好企业,做大互联网。我这脑筋比不上年轻人,能颐养天年就算不错,膝下的儿子也只有一个。”他转过茶杯,正对着傅承林:“温临得罪过你,我代他道歉。”
  今天晚上,傅承林和姜锦年、还有他们的女儿团子一起来爷爷家做客。团子饿哭了,姜锦年就在楼上卧室喂她吃饭,哄她睡着。然后,姜锦年整理衣服,缓慢地下楼,恰好听见温冉那一句:我代他道歉。
  姜锦年略微蹙眉,坐到了傅承林身边。庭院中的树影随着微风抖动,沙发摆放于靠窗的位置,光影忽明忽暗。傅承林推开一盏茶具,低声道:“温叔这话说得客气。温临没有得罪过我,他只是公开一些新闻消息,举报了我的投资公司,提醒我还有个女儿。”
  姜锦年严肃道:“温先生和我们家有深仇大恨吗?我毕竟也做了母亲,为人父母的,听不得别人拿孩子来说事吧。”
  爷爷忽然接话:“温老弟,你们……”
  奶奶已经感叹:“咱们还每年掏心掏肺,给你们寄礼物,送山云的贵宾服务卡。”
  温冉连忙说:“傅哥,有误会。我们今天就是来谈误会的。”又扭头望着傅承林:“你的收购计划案放一放。叔叔老了,半辈子心血花在温容科技上。三十多岁才开始学编程,头一年差点瞎了双眼,程序员的行当里,有不少人都瞎了眼……”
  他还没说完,傅承林笑道:“我也做程序,视力很好。您今天过来谈误会,不谈编程和公司管理,是么?”相比于温冉的一再退让,傅承林可以说是得理不饶人。
  温冉转变策略:“你给我们的董事打了电话。那位董事问我,公司最近出事了吗?我一查,才知道我儿子和你杠上。我们两家做的生意都不一样,把精力放在消磨对方的品牌上,只会让竞争对手笑掉大牙。”
  傅承林不动声色道:“说得好。”接着又建议他:“这话应该告诉温临。”
  “我和你爷爷是老乡,早年就认识你父亲,”温冉解释道,“当初你爸遵循银行规定,没借贷款给我,都是情理之中。我在银行碰的壁还少吗?挨个儿恨一遍,我要得罪全球的银行。”
  温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他瞧了一眼姜锦年,又补充道:“承林,我太太和你母亲是旧相识。当年你的母亲推销理财产品,我太太也帮了忙,后来被罚款,被亲戚朋友责骂,我们可能是在家里讲过两句闲话……”
  他一句话还没结束,姜锦年打断道:“哦,原来真的有仇有怨。这不是误会,是我们不知道的陈年旧事。我婆婆进监狱之后,从前交往的朋友都散掉了,无迹可寻,查不过来,那我今天代替婆婆向你和你的太太道歉。”
  温冉道:“客气了,客气了。”
  温冉的妻子接话:“我也有错的。当年我那几个亲戚,家庭经济条件不好,听说理财能暴富,求着我要去买。”顿一下,叹口气:“我和温临细致地谈过了。我对他说,他再跟你们过不去,我就不是他的妈。温临早慧,两岁能认字,二十岁读完大学,帮他父亲做大了公司。他提醒你有女儿,我拿人格担保,他就是在吓唬你,不会对你孩子做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有女儿,就是我孙女,今年四岁了。”
  姜锦年试探地询问:“孩子的妈妈是谁呢?”
  温冉的妻子说:“啊,你们认识她的。”
  温冉轻扯妻子的衣袖。两人面面相觑。窗外月光如流水倾泻,这夜晚寂静无边。昏暗的树影在空气中飘浮,映在视野里,似乎是一种诡异的形状。温冉起身,关掉窗户,这才如实说:“孩子的妈妈叫杜兰薇。据我们所知,杜兰薇她母亲都不清楚女儿生过孩子。四年前,杜兰薇是借口去国外进修……”
  姜锦年道:“她现在去了南方工作。”
  温冉点头,却不言语。
  他似乎正在用秘密换取信任。临走之前,他还一再强调:他代替儿子道歉,保证今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他只拜托傅承林停止这一轮的资本推动。经济市场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他们两败俱伤的结果一定是——双方都会被别人吃掉。
  傅承林并没有答应,直说:“我从不主动挑事。”
  温冉道:“明白。”他牵着妻子消失在黑茫暮色里。
  从那天算起,温临似乎真的消停。最直观的反映是,山云酒店终于成功上市,从头到尾并未爆出任何负。面新闻,股价一路飙涨,受到了全方位的重视。
  姜锦年参加了庆功会。
  傅承林和她说:“上市失败的时候,我还没结婚。上市成功这几天,我们家团子都能满地跑。”他看着爷爷在众人目光聚焦下开启一瓶香槟,而他坐在台下的餐桌边,悄然与姜锦年碰杯。姜锦年品尝一口酒水,却说:“你身价更高了,我有压力啊。”
  傅承林反过来称赞她:“你的股权和股票投资都做得很好。基金规模一直在涨,过个几年,你能给自己买一艘游艇。”
  姜锦年摇头:“我只是在给你打工。”
  傅承林从公文包中拿出便携笔记本,快速翻到了最新的排名页面。他指着姜锦年管理的基金,鼓励道:“你的排名提升了二十三位,挤进前百分之五,你已经是一流的投资经理。”醇香的葡萄酒气息在高脚杯中漫开,厅堂中明光耀亮,更显纸醉金迷。姜锦年望着资本铺成的世界,冷静道:“今年是2018年,我28岁了,从业四年,牛市熊市都见过,被高手们领着入门。要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还能问你。公司团队配合得默契,我的助理余乐乐也很聪明,我能有今天,是靠了运气……”
  话说一半,她记起曾经和傅承林打过赌。在海岛旅行时,他和她开过那种情侣的玩笑:当她成为一流的投资经理,榜上有名,她就要把自己赔给他。
  姜锦年绝口不提此事。
  她觉得傅承林一定忘了。
  然而,当晚回家,傅承林解开领带,向她讨债:“愿赌服输,你该把自己赔给我了。”他看着她的神情里,明显暗藏着征服欲。这般意念昭彰的注视,让姜锦年心跳如雷,她在浴室中一退再退,直到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面。
  雾气为他们营造了意境。
  傅承林迫近她,亲吻她,水滴溅在他的衣袖上,他也没脱衣服。白衬衫变成了半透明,贴在他胸膛上,勾勒肌理的轮廓,诱使姜锦年低头,矜持的欣赏中透着赞叹。她更热烈地回吻他。
  他们在浴室里耗费了三个多小时。
  第二天一早,姜锦年还要去公司做路演。今天是团子的一周岁生日,她决定给女儿办一个生日宴会,下午两点开始,地点选在山云酒店——往后的每一年生日,姜锦年都要争取让团子开开心心,拍一些可爱的照片,记录女儿的成长。
  所以,姜锦年把今天的工作堆到了上午。她忙得不行,几乎连喝水都没时间。
  而团子被外婆抱着,提前去了山云酒店。
  中午十二点多,亲朋好友们来了几位。团子的奶奶、外婆、外公和舅舅都在。她的舅舅姜宏义给她表演变魔术,团子口齿不清道:“花……红色的花。”
  姜宏义夸张地表扬道:“你好聪明啊!对呀!这是一朵红色的花!”
  姜母拍了一下儿子的头:“好好说话。”
  姜宏义扭脸道:“我跟一岁的小朋友说话,不夸张点儿,她不懂我的情绪。”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我是你的舅舅。”
  团子似乎非常聪明。她仰起一张包子脸,乌亮的黑眼睛望着他,浓黑的睫毛眨了两下,含糊地喊道:“舅舅。”第一次是在尝试发音,第二次,团子握着双手,很肯定地说:“舅舅。”
  姜宏义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抱起团子,四处招摇:“这孩子知道我是她舅舅了。”他还看见了别人家的小男孩,刚从顶层花园玩回来,简直跟个泥猴似的,哪里比得上他们家的团子乖巧文静呢。
  姜宏义暗忖:虽然他姐姐脾气可糟糕,但是他姐夫的性格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姐姐那么漂亮,姐夫那么帅气,孩子果然也继承了优良的外貌基因。这一带出手,叔叔婶婶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姜宏义的交往障碍也暂时解除,整个人有一点儿飘飘然。
  他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团子,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团子年仅一岁,竟然先环顾四周,才说:“妈妈。”而后又开始含糊着说话,不成音的字节往外碰,间杂着英语和西班牙语单词。
  姜宏义佩服道:“你将来肯定能成大器。”
  团子没听懂。她看向门口,又说:“妈妈……”
  姜宏义道:“你妈忙着给你挣钱。她刚和我说了,一点半才能来,你爸一点就能到这里,你爸爸是不是在你面前有些严肃刻板啊,我觉得是的。”
  姜宏义自言自语时,偶尔会点头。团子也跟着他点头。姜宏义见她这样,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了,只说:“你怎么那么可爱啊,完全不像是我姐姐的女儿啊。我姐姐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
  团子又开始和他学说话:“混世魔王。”
  她嗓音稚嫩,吐词非常清晰:“混世魔王。”
  姜宏义连忙道:“团子你快忘掉,不要和我学。你妈知道了,会来找我麻烦……”恰在此时,有个蓝领打扮的中年男人轻拍姜宏义的肩膀,男人瘦得可怜,自称是搬运蛋糕的工作人员,拜托姜宏义来帮一下忙。
  酒店订做了六台蛋糕,配送清爽的菜系,饮料都是鲜榨果汁。
  姜宏义虽然有陌生人恐惧症,但他也觉得,服务业的工作者都挺辛苦的,他乐于助人地往前走了几步。团子留守在原地,稍稍往后退,她和那位中年男子仍有两米距离。
  团子的奶奶注意到她有些害怕,连忙要来抱她,就在这时,中年男人突然面露狰狞,拎起团子的衣领子,发疯般跑往天台的方向。
  他的口袋里揣着一把刀。
  餐厅里,氛围原本宁静祥和,惊变一出,立刻有傅家的亲属哭着尖叫:“是姚锐志!那是姚锐志!是姚芊她爸!救命啊,快去救孩子啊!”
  傅承林还没走进门槛,就听到了这一句话。整座大楼戒严,所有的保安都在往天台冲,酒店内处处都是监控,姚锐志根本无处可逃。他还带了两个同伙——都是在郊区认识的小年轻,他们没什么眼力见,自认为胆子很大。那两个年轻人通过亲戚关系,攀附到一位常给山云酒店送货的司机。司机和山云酒店的服务员是好朋友。几人便从司机口中得知:山云酒店最近很重视一个小女孩的生日宴会,那是老板家的孩子,所有东西都要最好的,蛋糕、玩具、礼物等等。
  于是他们合计一番,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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