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沉思间,李满娘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从侍从身上拔了一把刀出来,肥胖的身子很灵活地翻身上马,一扬鞭子追了上去.追上那匹惊马后,一探腰,一扬手臂,寒光一闪,马蹬系绳被割断,那女子委顿落地,马儿狂奔而出,李满娘也随即勒马停住,收起手中的刀,翻身下马.蹲下去看那女子的情况。
这个时候,清华郡主等人已经勒马倒了回来,很快就将李满娘和那个女子围在了正中。
窦夫人与黄夫人等人对视一眼,决定都上去看看,以免李满娘好心还要吃亏。
牡丹有些犹豫,她也想上去看看李满娘,但直觉告诉她,她还是不要出现在清华郡主面前的好,否则说不定会起反作用。雪娘可顾不上这么多,使劲拉着牡丹的手,崇拜地道:“姐姐我们也去看看。看不出来李夫人这么胖,却这么利索。”
牡丹收回手,赶到窦夫人面前道:“夫人,我有话要和您说。”
窦夫人心里牵挂李满娘,生怕她吃亏,觉得李满娘带来的这个表侄女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但不关心,还在这里添乱,便有些不耐烦:“等下再说。”
牡丹顾不得那许多,急急地道:“领头的人我认识,是清华郡主。她和我有些宿怨。”
这个提醒很关键,这群人不是普通人,是宗室贵戚,那么处置交谈的时候就要讲究方式了。窦夫人眉间的不耐消散开去,低声吩咐牡丹:“那你就和雪娘待在这里,不要过去,我们去看看就行。不会有事。”
雪娘很是不满,架不住母亲严厉的目光和牡丹心事重重的样子,终究还是很乖巧地拉着牡丹的手道:“那我陪何姐姐在这里等着。”
二人立在屏风后,隔着屏风的缝隙往外看。但见窦夫人领着几个女人神色肃穆,昂首挺胸地走过去,站在人群外说了几句话后,人群散开,露出里面的情形来。那个堕马的女子死气沉沉地平躺在地上,李满娘正在检查她的伤势,一个穿胭脂红胡服的女子焦急地蹲在一旁守着。
一个穿绿色胡服的年轻女子神情激动地指着请华郡主正在说什么,清华郡主满脸无辜地看着那个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穿绿衣的女子大怒,不假思索地扬起鞭子要去抽清华郡主,其余人等赶紧拦住,乱作一团。清华郡主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躲避,也不劝,坦然自若.半点心虚愧疚都没有。
雪娘刚才已经得知清华郡主的身份,从牡丹口里问不出二人之间有什么宿怨来,便对那穿绿色胡服的女子身份感了兴趣:“这个也是位郡主吧?看她敢拿鞭子抽郡主呢。”
牡丹道:“大概吧。”这个穿绿衣的女子,她记得端午节时在康城长公主的看棚里曾经看到过的,当时这个女子头上戴了一顶很精致的金丝编制的花冠,又总和清华郡主窃窃私语,所以她就多看了两眼。她还以为这人和清华郡主的关系很好,今日看来,却又是水火不容了。但她可以肯定一点,躺在地上那个女子,身份一定比不上清华郡主,不然清华郡主也不敢如此嚣张。
不多时,有人弄了个简易的担架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堕马的女子抬上了担架,那穿绿衣的女子被众人劝住,愤恨地对着清华郡主吐了一口唾沫,对着李满娘行了个谢礼,带着那穿胭脂红胡服的女子和十来个随从打扮的人跟着担架折身往京城方向去了。
清华郡主此时已经笑盈盈地同李满娘、窦夫人等人搭上了话。牡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到李满娘和窦夫人脸上的为难之色和拒绝之意。清华郡主却如同牛皮膏药一般,竟然率先往众人宴游的地方走了过来。
牡丹吃了一惊,还是躲不过?她握紧拳头,既然躲不过就坦然面对,难不成她还能躲一辈子?封大娘与雨荷对视一眼,不露声色地上前围在了牡丹身边,牡丹轻轻出了一口气,笑道:“不怕,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她不敢乱来。”话是如此说,她心里却直打鼓,刚才那堕马的女子不就是当着一群人遭了暗算的?
说话间,清华郡主已经到了屏风外。
第78章 好宴(三)
清华郡主一眼看到了牡丹,却是半点都不诧异,笑吟吟地道:“真巧啊,丹娘,许久不见,你还好么?自端午节别后,我心里就一直牵挂着你,生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幸好,今日见了你,见你气色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牡丹猜想她大概是刚才打马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自己,无论自己怎么躲,她还是要找来的。既然躲不过,索性坦然面对,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便淡淡一笑:“托郡主的福,丹娘一切都很好。”
清华郡主眼珠子一转,有些娇羞地道:“前几日我去看长公主,长公主还问起你的情况来,叫我不要亏待了你,最少也要给你些补偿。你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别客气。”
牡丹感到一阵恶心,她想要什么?想要清华郡主与刘畅两个恶心人从此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当下淡淡地道:“长公主和郡主客气了,是我该感谢二位助我达成心愿,让我可以过上今天这样安静自在的生活才对。”
清华郡主炫耀的目的没达到,又被软软地刺了一下,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但从牡丹的话里的确找不出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况且她的心情的确是很好,多年的夙愿一朝就要实现,又刚刚报了一箭之仇,还有一个乡下来的土老帽等着她去收拾。来日方长,所以她也顾不上和牡丹斗嘴,笑道:“我适才还和几位夫人说,我们要去附近的庄子里打马球,现下我们的人伤了一个,走了两个,不够了,刚好几位夫人都是身手不凡的,我也是个好客的,就一起去玩好了。你看如何?”
牡丹只觉警铃大作,当下作了为难的样子看向李满娘:“我骑马都成问题,更不会打……”打马球是个很危险的活动,多数都是男人在打,女子们绝大多数都是骑了驴,或是步打,她要跟去被逼着打什么马球,岂不是白白送了一条命?
李满娘心中有数,递给牡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道:“多谢郡主抬爱,我们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平时骑马游玩装装样还可以,若是真的上场去打球,只怕是要贻笑大方,让大伙儿看笑话还是其次,关键是怕扫了诸位的兴。”
清华郡主笑道:“谁说的?据我所知,军中高手如云,有些女子甚至敢和男人叫板的。夫人不肯去,难道是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不配?”
话说到此,李满娘和窦夫人等对视一眼,晓得今日是无法走脱了。
李满娘虽然暗暗有些后悔不该多事去救那堕马的女子,但她从来是个不怕事的人,当下便爽朗地笑道:“郡主这样说来,倒叫我惭愧,既然是指军中妇人,那便算我一个!”轻轻就把牡丹摘除在外。
窦夫人也道:“算我一个。”其他几人也笑,黄夫人摩拳擦掌:“好久没摸鞠杖了,手真有些痒痒了呢。”
清华郡主也不计较牡丹到底会不会上场,转头看着牡丹笑道:“丹娘此番不去,以后只怕再难看到此种盛会了,就不要推辞了。”她本是讽刺牡丹已经被逐出那个圈子,从此再无归期。但见牡丹没什么反应,不由暗骂一声木头疙瘩,顿了一顿,挑衅地看着牡丹道:“说起来,我早就请过你的,要设宴向蒋公子赔礼,你还记得吗?就是今日。”果见牡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不再表示自己坚决不去之类的话。
众人很快收拾好东西,跟着清华郡主等人往前而行。清华郡主一行人中有识得牡丹的,总偷偷回头打量她,流露出可怜她或是感叹的神情来,牡丹一概视而不见。听众人偶尔间几句闲谈,牡丹才弄清楚,和清华郡主发生争执的人是吴王的女儿兴康郡主,堕马的是兴康郡主的姨表妹,并不是宗室中人。内里的恩怨纠葛虽不清楚,但总归脱不了清华郡主报复陷害的嫌疑。
牡丹暗暗思量,大郎让她来看的地是在这一片,清华的庄子也在这一片,将来遇上的机会说不定会很多。为了减少麻烦,她就有些不想要这块地了。
李满娘见牡丹心事重重,便瞅空上前,低声交代道:“你莫怕,既然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无论如何总要让你安安生生地回去。我和窦夫人说过了,稍后你只管跟紧了雪娘,不要乱走,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她不敢太出格。”
牡丹点头应下:“我是有些担心那位蒋公子,今日多半是冲着他去的。”她可能只是个陪衬。清华郡主的逻辑大概和刘畅是差不多的,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当日是当着她的面出的丑,今日定然也要叫蒋长扬在她面前出个丑。当然,也不排除另一个可能,刘畅与清华郡主的婚事可能定下来了,清华郡主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她面前好生炫耀上一整天才会得到满足。
清华郡主所说的这个庄子,在离大路约有一里左右的地方,庄子并不是很大,房屋建筑不多,但胜在视野开阔,还有着一个很好的球场。三面建了矮墙,四面插着红旗,场地平滑坚实,不见纤尘。彼时京中宫城、诸王及一些达官显贵的私宅,还有各州的官衙都设有球场,同样非常讲究。因此众人见了这个球场,虽然也称赞好,但也不是那么稀罕。
清华郡主一行人算是去得比较早的,球场两旁的楼上虽然已经布置好了桌椅酒水果子等物,但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坐着闲谈。
清华郡主眼珠子转了转,将牡丹等人安排在西边的楼上,她自己领了一群人上了东边的楼,两群人遥遥相对,倒让李满娘等人松了一口气。
衣着华丽的客人陆陆续续地入场,渐渐将空余的座位坐满。牡丹始终不见蒋长扬的身影,正想着他是不是不会来了,对面的清华郡主已经起身下了楼,雨荷轻轻触触牡丹,示意她看对面的楼下——刘畅、潘蓉、蒋长扬正好入场。
清华郡主引着三人上了楼,安排座次后,迟迟不喊开席,主位也空着,仿佛是要等什么人。又过了片刻,清华郡主、刘畅、还有几个看似身份尊贵的人全都迎了下去,接着楼下来了几匹马,当先一个穿着紫袍,扎玉带,大腹便便,年约五十多岁的男人才一下马就被众人簇拥着上了东边的楼,仿佛得到号令一般,两边楼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清华郡主将那人让到了座首坐下,宣布开席。
李满娘问窦夫人:“可知道这位贵人是谁?”
窦夫人皱起眉头看了一会儿,道:“不知道。”不远处一个穿红色纱衫的年轻夫人听到几人议论,好心地道:“这位是汾王,当今圣上仅存在世的一位叔父。”
此时开始上菜,送上来的吃食也大致与那日刘畅花宴时的差不多,牡丹只扫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投放在对面去了。但见蒋长扬立在那位汾王面前不知在说什么,清华郡主在一旁摇着扇子笑,不时插上一两句,那笑容,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的。
忽见蒋长扬下了楼,紧接着有人牵上一匹马来,他却不去接缰绳,径自走到球场中间,弯腰将一叠什么东西放在场上。众人看得分明,是十来个通宝叠在一处。正自疑惑间,蒋长扬已经翻身上了马,朝那位汾王拱拱手,一手持缰,一手握鞠杖,打马奔出。
西边楼上的人不知他要做什么,纷纷猜测,但见东边楼上的众人除了那位汾王以外,俱都弃了酒席,直接站到栏杆边探头往下望,满脸的兴奋期待之情。清华郡主的表情很不好看,潘蓉却是挥舞着袖子,不亦乐乎地左奔右跑。
蒋长扬跑了两圈后,速度加快,飞奔向那叠钱,但见鞠杖从空中挥舞成一个半圆划过,“叮铃……”一声带着颤音的金属撞击声响过之后,一枚铜钱带着黄色的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了出去。不远处一个灰衣小童兴奋之极地尖叫一声:“一枚!一枚!”
全场鸦雀无声,紧接着蒋长扬又打马飞奔回来,抡杖一击,又是“叮铃”一声,又一枚铜钱飞出。灰衣小童又是一声尖叫:“一枚!”
如此技艺,不单单只是一个眼疾手快的问题,控马的速度,挥杖的时机,所用的力度,平静的心态,缺一不可。众人已经由先前的惊讶变成了兴奋,齐声叫好。清华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潘蓉则又叫又跳,仿佛是他自己做的一般。
蒋长扬对旁边的欢呼叫好声充耳不闻,来回奔驰,每次都是不多不少,刚好击飞一枚铜钱,待到最后一枚时,他用的力度和挥杖的幅度都比前几次大,“叮铃”一声轻响后,最后一枚铜钱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直直飞向南边树立着的球门,穿透力网囊。
一阵寂静,蒋长扬勒马停住,潇洒地将鞠杖收起横在马鞍上,回头对着众人抱拳团团行礼,脸上带着自信爽朗的笑容,雪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汾王一双眯细眼此刻已经睁大到了极限,大叫了一声“好!”二十匹上好的彩缎作为彩头被当场送到了蒋长扬面前,东西两楼一时欢声如沸。
第七十九章 寻仇
眼看着蒋长扬被众人簇拥着上了楼,被按在汾王身边坐下,汾王热情地的亲手给他斟满酒递过去,口里不住地夸赞,清华郡主不由铁青了脸。本以为能叫蒋长扬当着众多勋贵的面出个大丑,哪里想到反而给了他一个出头露面的机会!她磨着牙,皱眉暗想要另外想个法子才好。耳边传来潘蓉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声声都是要叫人赶紧兑现刚才的诺言:“你不是说蒋大郎不能成么?输了,输了,把东西给我。我早说过了,他很厉害的。”
清华郡主不由暗恨,说不出的讨厌潘蓉,狠狠一眼瞪过去,正好对上了刘畅的目光。还没反应过来,刘畅已经对着她微微一笑,招手叫她过去。
清华郡主带了几分雀跃,偏磨蹭了好一些才过去,抬着下巴,倨傲地道:“你要干什么?”
刘畅忍住心中的厌憎之情,淡淡地道:“没什么,不过想提醒你一下,既然请了汾王来,就不要扫了他老人家的兴。你若是觉得我这话多余,不想听就算了。”
清华郡主“哼”了一声,却也知道他说的是正理,想到昨日他做的事情,偏生要叫他不好过,指了指对面的牡丹:“看到没有,我今日请了一位贵客来。”
刘畅心头猛地一跳,抬眼看去,果见牡丹俏生生地坐在对面,勉强按捺住激荡的心情,强迫自己把眼神收回,冷冷地道:“叫她来做什么?你是觉得我没被她恶心够?想要叫这里的人再鄙视我笑话我一回?”
清华郡主死死盯着他看,试图从他眼里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刘畅的脸上果然就是一派的厌恶和不屑,当下微微笑了:“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麻雀也敢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就是下场。”
真无聊!刘畅懒怠地歪在案上,“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记得不要惹麻烦就是了。不然舆论对你我不利,她就是一不相干的人,何必总叫他在我面前晃。”
清华郡主听了这句话,心情终于彻底好起来,拉了刘畅的袖子撒娇道:“我新近得了一只好酒器,晚上去我那里吧?”
刘畅畅快地道:“唔,不过我不想看到其他人。”
清华郡主认得他指的是什么人,心想还没进门呢,就开始吃醋了,便笑道:“放心,我已经把他们都处理干净了。等会你要下去打球吗?我给你准备好了马和鞠杖。”
刘畅这才扬了扬眉,露出一丝笑意来:“自然要去的。蒋大郎也是么?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你那些堂兄堂弟们组一队,我们这些人又组一队?”
清华郡主道:“我过去看看。”少倾回来撇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