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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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只到梨花薄-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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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劼心头触动,脸上的笑意凝固。
    “我让裴元皓接走了。”
    他低沉地回答一句,不再看袁黛儿,兀自撩起门帘出屋。
    月影移动,枝叶缔乱,远处钟声一下又一下。
    杨劼站在院子里焦虑不安地等待着,等待静心给他带来好或者不好的消息。
    终于,紧闭的院门咿呀响动,静心宽大的袈裟从影壁逸出,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久违的微笑。
    “儿子,裴元皓答应了!”
    闻言,杨劼胸口起伏,精致的眉目在狂喜之下焕发出栩栩神采。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嘴里兴奋地说:“好,太好了。”
    静心眼中也是遮不住的灼灼光华,她含笑看着杨劼,不紧不慢地赞扬他。
    “此番阿梨被抓,你及时赶去告诉了裴元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儿子,你做得对!”
    月底,朝中突然传出一则惊人传闻:统正皇帝沉疴复发,下诏太子袁铖代掌上将军印,兵符收归王室。
    众臣既惊愕又疑惑,难道晟阳王裴元皓将被免将?人们私下窃窃议论,又几乎无从评判。有人说自己早先预言太子袁铖与裴元皓不和,朝中必有一场龙虎斗,而今验证了恰恰如此。大多数人是拥戴晟阳王的,不由纷纷喟叹皇帝不仁,裴元皓终是性命攸关,难以躲得一劫。
    这个时候,在都城通往华越寺方向的黄土大道,几匹铁骑由远而近扬起一路飞尘,又悄悄地进了城门。
    夜里,向来低调的覃府门口,传未有节奏的敲门声。守门的仆人打开一条门缝,灯笼从里面摇出来,喝问:“谁啊?”
    “是我,找夫人。”黑暗中,传来伍子的声音。
    仆人认得伍子,打开府门,灯笼无意照到伍子后面的来人脸上。仆人大骇,顾不得手中的灯笼,连滚带爬地跑去禀报了。
    覃夫人闻讯一路碎步疾行,待看清来人是谁,这才醒悟过来,抱住他嚎声大哭。
    “宸哥,总算把你盼来了!”
    邰宸也不禁热泪盈眶,“邰某迟迟不愿随你出山,是先皇大业未定。如今时机成熟,邰某欲借你力,灭统正了心愿,亦终是邰氏之荣耀。”
    “你要我怎么借力?”覃夫人虽是泪光闪闪,却果断道。
    “我需要巨额军饷,火速调集三境四十万大军。一旦朝中有变,我率师攻打都城。袁铖纵是兵符在手,国库空虚,重兵难以移动。九万王师窝在都城,怎挡得住我四十万大军攻势,袁铖必败无疑!”
    秋风肃杀烛光摇曳,邰宸他们与覃夫人密谈了一夜。当伍子睁着困倦的眼睛从屋子里出来,东方正显鱼肚白,一缕曙光穿透渐渐云层。
    一场精心密谋的宫变即将开始。
    (肆)
    芷媚做梦也想不到,一粒小小的药丸竟要了统正的性命。
    在统正的三宫六院中,芷媚是孤独的。不仅是她的深居简出,更在于她那个尴尬的身份。
    岁月轮转,又到秋日。
    每逢这个季节,她总是看落叶飘零坠地,便有万千滋味凝聚心头。一名宫妓,命运注定是漂浮的云,无法预料的飓风裹胁而至,随时会将她撕扯成碎片。
    到如今才明白了,皇宫大殿永远不是她的天地,皇帝也永远不会成为她的良人。
    争与不争都一样,争又何益?
    她的心田己干涸,再也鼓荡不出一片新绿。
    记不清何日开始,皇帝幽居在后宫那个独门寝殿里。听人说,那是练仙术的地方。她曾经看到过那个神秘兮兮的仙师,口里总是念念有词,青紫袍鬼魅般飘来荡去。她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皇上真的无恙吗?





第7卷 【回之卷 为伊判作梦中人】 殉葬
    一个突如其来的密召,将她拉进了这个幽静地。抬辇的内侍不说,她也不问。
    烛光如昼如霞,那个仙师坐在案前轻轻拨动着琴弦。统正皇帝倚靠在明黄锦绣的软毡上,似乎有点薄醉了,碎纸残瓣满地。
    芷媚泪水乍然朦胧,惊愕得连问安的声音都颤抖了。
    无法想象变化如此巨大,面前这个臃肿苍白满头枯发的老人,怎会是虽则多病却不失英风的皇上?
    想必他真的老了。
    仙师提起熟铜铃杵,指着案上的药丸指示芷媚,“半个时辰一到,你伺候皇上将药服了。”芷媚顺从地应诺。仙师飘悠悠出宫去了,青紫袍在地面拖出微不可闻的声响,隐在眼中毒药似的戾气,一闪而过。
    “芷媚……”
    温和的叫唤声听来那么含混不明,仿佛隔了阊阖之门,遥远得无法触及。
    “给朕再跳个浣纱舞吧。”
    芷媚慢慢转首,眼望定统正皇帝。整个人笼罩在烛光下,月一般苍茫的动人。纵然岁月积淀沧桑,纵然世事全非,她的美丽依旧如当年一般。统正恍如回到南州那个盛会,她踏歌而来,让他沉醉在佳人难得的梦境里。
    只是,他再也不能体会到她的温柔,也无法给她一个好的结局。
    皇帝后悔了,几乎就想要伸手抱住她,然而不畅的呼吸迫使他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芷媚将案上的药丸放进皇帝的口中,端起水杯喂他。
    皇帝粗重地喘息了一阵,竟有些伤感起来,“没让你留下一子半女,是朕的错……”
    芷媚微微地湿了眼眶。
    其实,结局早已写就的。那些在她生命中来来往往的无数男子,对她不过是行经。直到他出现,她就不想避开。
    哪怕他并不爱她,或者只爱她短短一瞬间,他给了她片刻的华彩,也是值得吧。
    她主动搂住了他,哽咽道:“皇上,可别再练仙术了。”
    他冰凉的手心覆住她的手掌,紧紧抓着,再也不放手。
    “还有一道……仙术就练成了……芷媚,等着朕……”
    温柔的声调。
    只是太过轻细,轻细得如同秋风扫过一片颓叶。
    握她的手松开了。
    芷媚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烛影明明灭灭,熏香缓慢吐烟。只闻得一片惊慌的呼叫声,她才迟疑地抬起眼。
    “皇上薨了!”不知是谁一记哀嚎,嗡嗡哄哄转为放声大哭。
    老管事伸手抹下了统正的眼帘,转向僵直跪着的芷媚,命令其他宫人,“把这个女人关起来!”
    芷媚面无表情地任凭他们拖着走,冰冷的眼里一滴泪都没有。
    几日后,尚书吏曹府文告诸臣:宫妓芷媚难逃罪责,自请以王族法度处置,为先皇殉葬。
    阿梨刚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却被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惊醒。
    她睁开眼睛,旁边的裴元皓翻身而起。紧接着幔帐外传来他和正祥低低的说话声。阿梨竖起耳朵,很想清楚地听到他们究竟说些什么。说话声已经止了,裴元皓走了进来。
    “今晚宫里有事,我去一趟。”他低头吻了吻她,二话不说便大步出门去了。
    阿梨从裴元皓略带兴奋的眼神已经料到几分,睡意全无,独自在房里等待着。
    三更梆打响,催得薄雾渐渐笼上夜空。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阿梨知道,待天明又将迎来阴暗的一天。她从院子走到正厅,又去了府门,总是听不到熟悉的马蹄声。
    五更敲响之际,从皇宫方向传来丧钟的轰鸣声,那声音愈来愈沉重。每一下沉在深邃的夜空。被惊醒的人们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涌上街头,朝着皇宫方向小声议论,整个都城陷入一片紧张窒息当中。
    天大亮的时候,伍子带着一帮整装铠甲的武士进来。阿梨一见,便急迫地问道:“宫里怎样了?我去外面走走,怎么如此惶惶乱象?”
    伍子一笑,安慰她,“杨劼说,袁铖顾不了皇帝死活急着加冠,暗地预备诸般礼前事务。我们这边将计就计,宫里出事是预先安排的,裴大人早做了周密谋划。”
    阿梨心内依然担忧不已,道:“看来真有大事要发生了,你带了这么多人,还以为裴大人出了什么事呢?”
    “裴大人早有布置。一旦事情发生,我带人前来保护你,生怕你有意外。”
    伍子见阿梨还是深思不定的模样,笑了笑,“阿梨,此事看似是危局,十之八九没事的。”
    阿梨被伍子这么一说,怕他取笑,便不再多问,合掌虔诚地念道;“菩萨保佑,保佑他们平安。”
    然而丧钟过后,宫里丝毫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国事扑朔迷离,人们又开始疑惑揣测。阿梨得不到裴元皓的音讯,各种流言传入耳边。更是坐卧不安。
    伍子也开始坐不住了,本想出去探个究竟,又慑于裴元皓“切切保护阿梨安全,不得出府门一步”的指令,只能陪着阿梨说点笑话。
    第三天终于有明诏颁布朝野:太子袁铖镇国,晟阳王裴元皓辅佐,新君总掌兵权。加冠之礼定于后天,即国葬之时。
    诏令一发,疑云笼罩整个都城。如此明诏朝野,大有统正临终善后的意味。太子袁铖碌碌无为人人皆知,而裴元皓这般雄强却丧失权势,国人难免疑窦丛生。
    于是,无论是酒肆客舍,还是农人商贾,到处都是一片愤慨声,话题都是惊人的一致:无能新君掌权,大欹国势必衰落!
    甚至有人念起宣平三年的事,期盼有场政变的出现。
    阿梨更是处于惶惶之中,她始终揣测不出,朝野为何一如既往的平静?裴元皓究竟在干什?
    国葬那天,阿梨一早起来眼皮直跳。
    她开了窗,正望见东方天际洇了一缕血红的云烟,袅袅若仙。她心里猛然漏跳了一下,跑到正厅找伍子去。
    邰府里来了伍子的师弟,伍子正跟他说着什么,脸上眉头紧锁。阿梨突然出现,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阿梨亲切地打招呼,拿香茶甜果招待。师弟赶紧说谢夫人,一溜烟跑掉了。阿梨这才发现伍子神色不对,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伍子识得阿梨的脾性,知道不能隐瞒,勉强装出无事的样子,“时临国葬,师弟他们跑出去看热闹。听路人议论说,宫里出了蛇蝎妖姬,袁铖拿她给皇帝陪葬。”
    “芷媚……”
    阿梨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不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晃着要倒。
    伍子手疾眼快,在一旁搀扶住她,“宫里那么多美女,不会是她!”
    “我不知道……芷媚在宫里……她在宫里!”阿梨连着声音也有点不稳,“伍子,快准备马车,我要去看看!”
    “阿梨,裴大人关照过的,你不能出去!”
    “我一定要去,我不能丢下她!”
    阿梨到底失了常态,一路履声细碎。伍子终究阻止不了,跟了出去。
    通往祭庙的黄土大道洒水净尘,遥遥传来宏大昂扬的鼓乐声,那带着凝重带着哀伤的声音弥漫了松林。
    阿梨下了马车,拨开拥挤的看热闹的人群。放眼望去,前面披缞别绖的宫人分立两旁,松林空地中大碑耸立,几捆枯柴围着,碑前香案烟雾袅绕。
    带妖姬……带妖姬……
    那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临到最终,尖锐剌耳。
    阿梨的指甲攥进手心,痛楚清晰地融化在骨血肌肤上,那感觉越来越剧烈,几乎击垮了她所有的神志。
    芷媚婉丽的脸庞恍惚着。
    “芷媚……”
    那一瞬间,不可明喻的悲伤如潮水涌至。
    芷媚说过,她虽入烟尘,她的心是干净的。
    她还说,男女之情薄似云烟,短似朝露。果然是薄幸啊!
    “夫人,赶快离开这里。”
    阿梨忍痛转过眼,只望见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的正祥,他正用一种暗示的目光望着她。那一刻,隐约有一缕一缕的凉意渗入心脾。
    “为什么让她死?为什么……”她昏乱地问着。
    “总会有人牺牲。”正祥沉着说话,“夫人,芷媚姑娘是自愿殉葬的,让她去吧。”
    眼前皆是重重叠叠的人影,阿梨摇晃着,仿佛望见芷媚回过头看了看她,换一个了然的微笑。她的头上碎叶点点,如化蝶一般。
    火堆燃起来了。
    阿梨定定地睁着眼睛,天色似乎暗得极快,一切如烟如雾。
    “芷媚姐……”一嘶低叫从她的喉管发出,她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滑落在地。
    阿梨病倒了。
    她躺在床上,芷媚临去的影子在眼前交织变幻,她的心口就觉得剧痛难忍。她不断地问自己,芷媚是不是被她间接所杀?这样的刀光血梦,究竟值不值得?她一直都清晰地记得,那日她入宫见芷媚,芷媚望着窗外裴元皓的身影,羡慕她是个有福气的阿梨。
    一个人的福气,如果靠赚取别人的不幸得来,是祸还是福?
    房间里早有人掌上灯,伍子轻手轻脚的身影映在紫檀屏风上。抬眼望窗外,此时一轮明月高挂,月色洒满窗棂,凄清而又荒凉。
    “元皓,我只要我们都活着,其余的都不要……”
    她发出梦呓般的呻吟。

    
第7卷 【回之卷 为伊判作梦中人】 宫杀
    袁铖站在蓝田玉台阶上,得意地望了一眼裴元皓。
    这是两人首次同时出现在议政大殿。他却以胜利者的姿势,将接受诸公群臣的礼拜。他尽量不去看裴元皓,但终究没有办法将他忽略。
    裴元皓面上冷然不动,没有任何情绪地垂下眼帘。脚下是璨金的大理石砖,那样孤冷的颜色,绝望地宣告他的挫败。
    袁铖冷冷一哼,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裴元皓是魔鬼,是袁铖自小不可逾越的一道障碍。缴了他的兵符,解药握在手,足够让他俯首称臣,这真应验了统正不糊涂时的一句兴叹一一无解药无兵符,裴元皓彻底完了。
    “裴元皓,今日让你跪拜在我脚下,待明日开始慢慢折磨你。”
    簇新团龙朱红纁裳在光影下闪着金辉,袁铖面含一缕笑,本就阴狠跋扈的神情,愈发显得高贵冷傲。
    正殿两边,斧钺整肃的御林军排列。观礼的王公大臣、嫔妃命妇屏声静气,一片默然。宫灯流水一般明亮,倾泻到每个人的脸上,俱是带着面具掩饰脸色的神态。
    袁铖撩起锦服坐上龙椅,双手按在雕花镂空的扶手上,不自觉地用手指敲了敲。大欹国宝座历经数代风雨,颜色依旧,金漆蟠龙栩栩如生。坐在上面,大有万里江山稳坐之感。
    “裴大人,坐在上面真舒服,要不要上来试试?”袁铖桃花一般的眼睛眯了起来。
    裴元皓这才自若地抬头,笑意从嘴角掠过,“殿下莫非坐不住了?”
    袁铖阴毒又上来,大掌一拍想起身。
    赵公公小心翼翼地低唤一声。袁铖环顾周围,一时发作不得,朝赵公公挥袖,“开始吧!”
    新君即位,众臣参拜。三声长呼迭次相传,从殿外一直传到殿中。袁铖索性随意地倚在靠背上,仿佛看见浩荡仪仗如同一幅渲染成绮的长卷,浓墨重彩地铺陈在他眼前。
    殿内不知何时没了声息,袁铖抬眸。
    光线暗得几近模糊。
    殿外有个白色的身影,临风而立。薄唇如削,鼻梁挺直如雕,那对同样有着戾气的眼睛冷冷地凝望着他。
    袁铖猛地一惊。
    白色的身影顺着红地毡踏步而来,风飘在后面,蕊絮宛若春华,在浮雕飞天的琉璃殿梁上漫舞。
    “杨劼……”袁铖的瞳孔急剧收缩。
    杨劼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此时殿内静谧,诸臣神色各异,竟然无人上前。
    袁铖盯着杨劼,忽然站起身,大声指令御林军,“这人从哪里来的?你们快点阻止他!”
    “我才是该坐上龙位的人!先皇宣平唯一活着的儿子!”
    杨劼清朗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字字敲打在心上。
    殿内殿外一片惊呼。
    四周御林军斧钺亮闪,很快地将杨劼团团围住。与此同时,随着裴元皓一记长啸,殿外武将侍卫在正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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