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看儒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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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看儒与道-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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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

  道是不可以壅滞的,壅滞了就要梗塞,梗塞不止,结果行为必定狂妄,终致互相践踏,互相攻击,祸害从此生起。凡物有知觉的,都靠气息周转不停;假使气流不畅,并不是天的过失,因为天生万物,都以孔窍通气息,又怎会阻塞气流?是人的声色嗜欲,阻塞了那条通道啊!

  人肚里是空虚的,所以能容纳胎儿;心地必须空虚,方可安容天机。比如房屋没有空余的地方,婆媳难免有所争吵。人也是一样,心地若不空虚,六情自会互相争夺。至于看见深山丛林就觉得清爽可喜,则是由于平日心胸狭窄,心神不适所致。(《庄子》杂篇第二十六章《外物》)

  二、〃无用〃的用处

  惠子对庄子说:〃你所说的话毫无用处可言。〃

  庄子回答说:〃知道无用就可以和他谈有用的道理。广大无边的地,人所使用的,不过一块立足之地而已,其余没有用到的地方还多着呢!若将立足以外之地尽掘到黄泉,那么对于那块有用的地而言,还有用吗?〃

  惠子道:〃没有用了。〃

  庄子说道:〃那么没有用处的用处不是就很明显了!〃(《庄子》杂篇第二十六章《外物》)

  脚所踩的地方虽然只是像鞋那么大的一块地,但他还必须靠他没有踩着的地方继续远行。(《庄子》杂篇第二十四章《徐无鬼》)

  三、不知的安慰

  精于手艺的人,不用规矩就可以画圆或直,那是因为他的手指和使用的工具已化合为一,可以专心致志而不受拘束。因此,忘记了有脚的存在,鞋子穿起来就舒适了;忘记了腰的存在,皮带束上也舒适了;忘记了是非的存在,心情自然也随之舒畅起来。

  心志不变,便不会受外物的影响,所在之处则无不安适。一旦觉得安适,就再也不会觉得不安适了,那是因为〃它〃……道,是忘记了安适的〃安适〃。(《庄子》外篇第十九章《达生》)

  讨论〃无用的树之有用〃的思想,请参阅二十二章之三的说明。

  第十二章 感官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5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 (6 ),故去彼取此。

  [语译]

  过分追求色彩的享受,终致视觉迟钝,视而不见;过分追求声音的享受,终致听觉不灵,听而不闻;过分追求味道的享受,终致味觉丧失,食而不知其味;过分纵情于骑马打猎,追逐鸟兽,终致心神不宁,放荡不安;过分追求金银珍宝,终致行伤德坏,身败名裂。

  所以圣人的生活,只求饱腹,不求享受;宁取质朴宁静,而不取奢侈浮华。主张摒弃一切外物的引诱,以确保固有的天真。

  一、感官减损了人性

  丧失天性的五种要素是:一为五色,它迷乱了众人的眼晴,使他们所见不明;二为五音,它迷乱了众人的耳朵,使他们的耳朵不聪;三为五臭,它熏迷了众人的鼻子,使他们鼻塞不通而伤到额头;四为五味,它污浊了众人的口舌,使他们食不知味;五为欲望,它混乱了众人的心扉,使得他们心情浮动而急躁。这五种因素扰乱了我们的生活,而杨朱和墨翟还认为这是有〃得〃的表现。


第61节:第十二章 感官


  但是他们口中的〃得〃,并非我所说的〃得〃,因为有〃得〃就有〃困〃,这样的〃得〃可以称为〃得〃吗?如果是的话,那被人养在笼中的斑鸠和鹗鸟,也可以说是〃得〃了。

  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为声色欲望所塞,形体为皮帽、鹬冠、插笏、大带、长裙所束,还自以为得,那么被反绑臂指的罪人和困于笼中的虎豹,也可以说是自得了。(《庄子》外篇第十二章《天地》)

  二、河风的行为

  风吹过河,河水就有损失;太阳晒河,河水也有损失。假如让风和太阳与河水相守,若河水自以为没有损失,那是因为有水不断流过来的缘故。

  所以水固守在泥土,影固守着形体,物物也彼此相系。因此,眼睛想要过分求明,耳朵想要过分求聪,心意过分追逐外物,便会导致伤害。危害一旦形成就来不及改变,反而会逐渐滋长丛生。(《庄子》杂篇第二十四章《徐无鬼》)

  三、外物改变了本性

  三代以来,人莫不因外物而改变了自己的本性;小人为利牺牲,读书人为名牺牲,官吏为家牺牲,圣人则为天下而牺牲。这些人的事业不同,名声各异,但他们损害本性,牺牲自身的精神却是一致的。

  譬如说:有臧和谷两个人去牧羊,他们都失掉了羊群。问臧怎么丢了羊的?他说是在读书。问谷怎么丢掉羊的?他答说因为赌博的缘故。两个人失去羊的原因虽不同,而其结果(都失掉了羊)却是相同的。(《庄子》外篇第八章《骈拇》)

  第十三章 荣辱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上,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 (7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 (8 ),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语译]

  世人重视外来的宠辱,没有本心的修养,所以得宠受辱,都免不了因而身惊。又因不能把生死置之度外,畏惧大的祸患也因而身惊。

  为什么得宠和受辱都要身惊呢?因为在世人的心目中,一般都是宠上辱下,宠尊辱卑。得到光荣就觉得尊显,受到耻辱就觉得丢人,因此得之也惊,失之也惊。为什么畏惧大的祸患也身惊呢?因为我们常想到自己,假使我们忘了自己,那还有什么祸患呢?所以说,能够以贵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把天下托付他;以爱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把天下交给他。

  人失去本性,乃因五官分心于物质世界所致。一般宗教家认为,要使人类的精神得到解脱,惟有采取无我之教,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理想。

  至于道家的解脱,乃是透过了解自身之无及天地之有而来。明白了这个道理,万事的幸与不幸,荣或辱都将化成肤浅和无义。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也出现在三章之四,若能对照阅读,将会有更深一层的领悟。

  一、荣、辱的定义

  大道本不能琐碎地去施行,道德原不能心存偏见地去了解。只了解一方,便伤害了德性;只施行一方,也妨害了大道。所以说:〃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就好了。〃

  快乐又保有天性的叫做〃得志〃。古代所谓的得志,并不是高官厚禄的意思,乃是指没有比现在再欢乐的愉快而言。如今所谓的得志,指的却是高官厚禄了。

  官爵对人来说,并不是天生就有,而是外物暂时的寄放。凡是暂寄的东西,来了不能拒绝,去了也不能阻止。

  所以有道的人不因为自己的官爵显贵,就放纵自己的心志;不因为自己的地位穷困,就抑低自己的身份,以讨世人的欢心;而把高官和穷困的快乐视为一体。这样他才能身居显贵而无所忧虑,身处困境也无所愁烦。

  如果暂寄的富贵离开了就不快乐,那么在他快乐的时候,其本性的丧失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说:因外物而丧失自己,因世俗而丧失天性的人,便是不分轻重,本末倒置的人。(《庄子》外篇第十六章《缮性》)

  二、主权(所有权)


第62节:第十三章 荣辱


  有一天,舜问丞说:〃道可以占有吗?〃

  丞说道:〃你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怎能占有道?〃

  舜奇怪地说:〃我的身体不是我的,是谁的?〃

  丞答道:〃是天地借给你的。不但如此,你的生命也不是你的,是天地借给你的冲和之气;本性也不是你的,是天地借给你的自然法则;子孙更不是你的,是天地借给你的蜕变(若蛇或蝉)。所以动则不知去向,止则不知何为,食也不知其味。这一切的一切,乃是天地运行的阳气所形成,你怎么能占有它啊?〃(《庄子》外篇第二十二章《知北游》)

  从以上的观点,道家产生了〃至人无我〃的学说:人应〃藏天下于天下〃,不应在家庭的某个角落里寻找安全和舒适。所以,人该在道中忘记自己,就好像鱼在水中忘记自己一样。(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大宗师》)。

  三、至人无我

  在小水泽中的 雀讥笑大鹏说:〃它想飞到哪里去啊?我飞腾起来、不过几十丈高就落卞,然后在蓬蒿之间翱翔,这样不是也飞得很自在吗?它到底要飞到哪儿去呢?〃这就是小和大的区别吧!

  试看那些智能可以担任一官之职,行为能够号召一乡群众,德性可以合乎国君要求的人,不是和小泽中的 雀一样的见识吗?宋荣子对这些人只有耻笑,又岂会赞同?

  然而,宋荣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假如社会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不会特别得意;世上的人都耻笑诽谤他,他也不会沮丧。因为他能认定内外的分际,辨别荣辱的境界。这种人在世上已经很少见了,可惜的是他还不能达到至德的地步。

  那列子 (9 )乘风而行,真是轻妙极了,过了十五天他才回来,得此风仙之福的人,世上少有。但是,他虽乘风而去,免于步行,却还要乘风才能飞行,毕竟还得依靠某物 (10 )。

  至于那掌握天地枢纽、适应六气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宇宙、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人,还须倚恃什么呢?所以说:〃至德的人,忘去自己,无心用世;神明的人,忘去立功,无心作为;圣哲的人,忘去求名,无心胜人。〃(《庄子》内篇第一章《逍遥游》)

  圣人的教化,就象形和影、声和响那样密切。有问的时候,他必尽自己所知道的去答复。他休息时,寂寥无声;行动时,又随物变化无迹可寻。他提挈万物复归于自然的本性,遨游于没有涯际的境界,往来于无边无际的地方,与时俱化,无终无始。

  以他的形体而论,他和万物化合玄同,既与万物同体,就已达到无己的境界。已经无己,哪里还会有物的存在?认为有物存在的,是古代的君子;认为无物存在的,才是自然的朋友。(《庄子》外篇第十一章《在宥》)

  四、藏天下于天下

  把船藏在山谷,把山藏在深泽,应该算是很可靠了。可是半夜里,有个大力士把山谷和深泽都背走了,那藏的人竟还不知道呢!无论收藏大的物件或小的物件,虽然都可以找到合适的地方,但却不能使它们没有变化。如果一味地把小东西藏在大东西里面,结果还是会丢掉的。

  天下的理不是一人可以私定的,若将天下的理付给天下,把属于天下的藏之于天下,所藏的也就不会丢失了。因为这本是万物的法则。

  如果只具有人形,就高兴得不得了,那么世界上像人一样具有形体,又能千变万化的,其欢乐可就无法名之了。所以圣人将心寄托在没有变化而永远存在的大道中,无啥欢喜,也无啥悲哀。

  能顺着寿命的长短、生死的变化而为的人,尽管他还不能忘去生死的观念,但也足够为人的典范;何况那混合万物,齐一变化,主宰万物的道呢?(《庄子》内篇第六章《大宗师》)

  注释

  (1)因为它的变化而赋生命予万物。

  (2)相当重要的道家用语。

  (3)婴儿是纯洁的象征。庄子也以〃小犊〃为喻。

  (4)阴是消极、敏悟、寂静的。请参阅第六章的〃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5)按字义解,为〃提防〃的意思。

  (6)此地的〃腹〃是内在的自我、无意识及本能等意;〃目〃为外在的自我或感觉上的世界。

  (7)译作生死。庄子原文特别强调这个解释。

  (8)按字义作〃身体〃解。

  (9)哲学家,生平不详。有关《列子》一书,据传为后世所编幕的。

  (10)风。



第63节:第十四章 太初之道


  第十四章 太初之道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 (1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2 )。

  [语译]

  看不见的叫做〃夷〃,听不见的叫做〃希〃,摸不着的叫做〃微〃。道既然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又何从去穷究它的形象呢?所以它是混沌一体的。

  这个混沌一体的道,按高处说,它并不显得光亮;按低处说,它也不显得昏暗。只不过是那样的幽微深处而又不可名状,到最后还是归于无物。这叫没有形状的〃形状〃,没有物体的〃形象〃,也可称它为恍惚不定的状态。

  你想迎着它,却看不到它;想随着它,也望不见它。乘着这亘古就已存在的道,就可以驾驭万事万物。能够了解这亘古就存在的道,就知道〃道〃的规律了。

  本篇所谈更玄了。相信道不能名、不能解、不能述、不可知的人,对天地之美,及其变化之莫测,怀着敬畏、虔诚的态度。然而,对道绝望的人,却深信道是虚幻不定的。它企图逃避我们所有的探究和努力,恰似生命最深远、最基本的问题一样,也以同样的方式避开了生物学家。

  在明白生命是如何进入〃有〃之后,正是我们即将发现它的秘密时,然而我们面对的却是空白。神秘主义者往往以神秘的术语谈到天地之道及其幻象。但是要知道,这种探索的责任不应单由神秘主义者来担当,而是所有的科学家都应负起这种使命才对。

  我相信这种对不知的虔敬态度,将是导致科学家走向接受宗教道路的主因。

  而今,敬道的一方把自己投入有形无形的问题,及看不见的因果关系中;绝望的一方只有强迫自己想象一个从未被证实、看见、感觉、听到的〃根〃……一个原始的原则,一种力量的泉源,及一个决定性始因。

  道家口中的道,是不言不行,又无时不运行的寂静行列;是外在活动及寂静的循环,也是万物复归为始与出之有形、入之无形的循环。

  如此寂静、透彻的道之〃象〃,形成了道家(希望保持本性又不违反道性)的典范。因此,谦卑、寂静、忘私、无誉等学说,被散播在多变的宇宙中。

  一、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

  光耀问无有说:〃你是有呢?还是没有?〃

  光耀得不到回音,便仔细地看了看无有的容貌,但是他所看到的只是黑暗和空虚。于是他利用整天的工夫来审视无有,其结果仍然是看不见,听不到和摸不着。

  最后光耀只好叹息道:〃这就是最高的境界了。还有谁能达到这个地步啊?我能够做到无,却没有办法达到完全没有,等到要做到完全没有的时候,反而变成了有。他到底是如何达到这种境界的呢?〃(《庄子》外篇第二十二章《知北游》)

  我们看见万物的生长,却没有看见赋予它生命的本根;看见它出现,却不知它从何出现。人们重视的只是他所知的事物,而事实上他却是一无所知;惟有那依靠他所不知而得知的人,才是真知。这不是个大疑惑吗?算了吧!人是不能避免这种情形发生的。这也就是人们(哲学家)常说的:〃想是这样吧!可是真的这样吗?〃(《庄子》杂篇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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