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要先向神官忏悔,向真神祈祷,然后再商谈其它问题。”
“是缓兵之计吗?”法特与一众将领、参谋商议,“忏悔和祈祷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然后我们就可以看到敌人是否有诚意了。”布莱克撇嘴冷笑道:“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我不相信那个僵尸会想要和谈!”
胡德尼沉吟着说道:“我怀疑阿谢卡斯已经死了……不,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僵尸已经灰飞烟灭了。但城堡中还有兰普德维尔等托利斯坦名将,如果他们接管指挥权,我们依旧很难将城堡攻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布莱克阁下?如果现在城堡中没有阿谢卡斯而只有兰普德维尔,他是有可能提出和谈的。”
“放下所有武器,士兵们可以出城归乡,中队长以上将官则必须暂时由我们羁押,但我们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法特点点头,“最低限度,也就是答应这样的条件吧。在此之前,或许应该派一名神职人员进城堡去看看,阿谢卡斯是否仍在指挥战斗——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不如我去,阁下,”随军魔法师弗罗兹·凯塞毛遂自荐道,“我曾经在赫尔墨的教会学校中获得过优异成绩,如果不是成为上位魔法师的理想,我或许会去做一名神官。”
“那是很危险的,如果那僵尸还在……”法特斜睨着凯塞,“或者,如果他不在了,但兰普德维尔不希望这个消息外泄……你考虑过这些危险吗?你是盖亚少数的几位上位元素魔法师之一,是国家的财富……”
“有真神保佑我,”凯塞笑着在胸前划了一个圣三角,“我相信如果那僵尸还在,将不会提出和谈的意愿,而如果他不在了,兰普德维尔不敢冒着渎神之罪,杀害一名神职人员。”
凯塞和托利斯坦的使者一起坐着巨大吊篮进入劳格若城堡。城堡中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兵,这使凯塞心中暗喜——以托利斯坦人如此重大的伤亡来判断,或许不必要和谈,盖亚军也可以在一个月内攻陷此堡,就不知道指挥层是否会认为一个月的时间还太过漫长了。终究,哈维尔政权依旧如巨人般耸立在西方平原上,教廷所能控制的人口仍接近百万,不计损失地临时招募起一支数万人的部队来也并非难事。
跟随那名使者进入城堡中心的神庙,神庙里异常的昏暗,只在宣讲台前插着几支蜡烛,摇曳的烛光下,一名红发贵族双膝跪地,象正在默默地祈祷着。“阁下,神官已经请来了。”使者恭敬地禀报说。那名贵族“嗯”了一声,慢慢转过头来。
凯塞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阿谢卡斯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对方半张脸上都缠绕着纱布,只露出眼睛和口鼻,他依旧可以确定此人就是已经被魔族控制了的格隆·阿谢卡斯!
凯塞感到一股寒意自脊柱后升起,双腿忍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他的喉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险些要转过身去,抱头而逃。但就在此时,阿谢卡斯突然扑了过来,扑倒在凯塞的脚下,亲吻着他神官法袍的下摆,颤声问道:“大人,大人,请拯救我吧,大人,求您传达真神的慈悲……”
凯塞愣住了,他没有料到阿谢卡斯会是这种表现,他开始怀疑法特的判断:“阿谢卡斯真的已经变成魔族操控的僵尸了吗?不会是法特将军因为自己未能将其射杀所找的借口吧?”
阿谢卡斯慢慢抬起头来,神情变得镇定了许多。他轻轻一挥手,使者深鞠一躬,退了出去。空旷的神庙中只留下他和凯塞两个人。凯塞也强自镇定,摘下胸前挂的圣三角徽章,递到阿谢卡斯面前:“你需要向真神忏悔吗,孩子?如果你真诚地忏悔并且祈祷,真神会原谅你,保佑你的。”
“大人,”阿谢卡斯亲吻了圣三角以后,喘着粗气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我无法得到真神的回答,我希望能够请您传达真神的旨意——灵魂究竟是什么?一个人死后,他还会有灵魂吗?他的灵魂何在?”
类似的问题是神职人员经常会碰到的,但大多出自一些乡下愚夫愚妇之口,凯塞没料到阿谢卡斯也会这样问。他按惯例回答说:“灵魂是和肉体相结合的神奇之物,是真神赋予我们理智和情感的载体,当一个人死后,他将不再有理智和情感,那么灵魂也就毫无用处了,将随着肉体自然消亡。灵肉结合为一,回归真神的怀抱……”
“不,那只是哈维尔的教义!”阿谢卡斯大声说道,“我还以为盖亚来的神职人员会说些别的。不是有一种说法,灵魂与肉体不同,是永不会消亡的,回归真神怀抱的将是我们的灵魂而非灵肉合一的不可言状的虚无之物吗?”
“阁下,您……”凯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谢卡斯打断了:“请您看看我,大人,现在指挥这具肉体行动的究竟是何物?我的理智和情感依旧存在,我的灵魂并未随着肉体而消亡,我依旧满心希望可以回归真神的怀抱,聆听那响彻整个宇宙的真理之声!我究竟是什么?我死了吗?死去的究竟是何物?存在的又究竟是何物?!”说着话,突然一把扯开包裹脸颊的纱布。
凯塞后退了一步,他看到阿谢卡斯脸上肌肉翻卷,一个暗红的空洞完全穿透左颊,似乎可以透过空洞看到口腔里的舌头,模样十分骇人。阿谢卡斯大叫了起来:“看见了吗?您看见了吗?我受了这样重的伤却并不感觉疼痛,也不会倒下,伤口敷上任何药物也都不起任何作用。这是破魔箭的力量,如果没有破魔箭,将没有任务事物可以伤害到我!”
“有的,还是有的……”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逐渐变轻转缓,面孔扭曲,充满了憎恨和痛苦,“如果那个恶魔认为我已经没有用了,他随时可以让我变成一撮飞灰,不是吗?就象捷力克·麦斯洛那样……您知道,您一定知道这件事……”
“你,你的神智是清醒的,你的情感依然存在,”凯塞惊愕地不断在胸前划着圣三角,“真神啊,这是您的预告吗?预告人类终将战胜恶魔吗?那么现在,将军阁下,您做何打算,您……”
阿谢卡斯苦笑着伸出双手:“请把您的徽章赐给我吧,我将紧握着它回归真神的怀抱——如果真神肯原谅我,原谅我已经变成了不洁之物……”凯塞把圣三角徽章递到他手中,阿谢卡斯双手紧握,把它牢牢抱在胸前:“多谢您了,神官大人,请您出去吧……”
“我们不能向盖亚人投降!”凯塞才走出神庙,一名脸有伤疤的剽悍骑士就迎了上来,“然而我们也不能做恶魔的帮凶。我将打开城门,手持武器但丝毫不动,任由盖亚人绑缚。宁做俘虏,也不投降!”
“阁下,您是……”
“我是卡赞·兰普德维尔,”骑士脸上突然露出极度痛苦之色,向凯塞身后一指,“看,他离去了,我相信他终将回归真神的怀抱,因为不管付出多大痛苦,必须怎样赎罪,他都会凛遵真神的旨意的。”
凯塞转过头,看到有一丛火光从神庙中冒了出来。
第四卷托里斯坦的阴谋第二十五章决战前夜
“陛下,您真的准备到前线去吗?”希尔维拉皇后手提裙裾,向斜躺在长椅上的皇帝屈膝一礼,面含忧色地问道。
斯沃扔下手中随意翻阅的一摞文件,抬腰坐了起来,但依旧伸长了两腿,姿势有些不雅。他笑着向皇后点点头:“亲爱的希尔维拉,只有你我两人在场,何必动不动就行什么礼?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皇后勉强一笑,也坐到长椅上去。斯沃把左手搭在妻子的肩头,轻声说道:“你放心,前线的战局对我方绝对有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法特预估最晚明年春天,我军就可以开入哈维尔城。不,朕一定要亲自策马进入哈维尔城,不能让法特那家伙独享这种乐趣。”
希尔维拉轻轻摇头:“莫非陛下又想举办一场盛大的入城式,就象您当年进入赫尔墨城那样?”
“那次的仪式盛大吗?”斯沃撇嘴一笑,“当时我可以完全掌控的领土还不到盖亚王国的一半,况且赫尔墨城中的人民都是认识我的,我需要向他们展示亲切的笑容而非凌人的威势。但现在不同了,我几乎拥有了整个人类世界,我要哈维尔的人民亲眼见到这个所谓‘胆大妄为的东方僭主’。”
“我也很希望能和陛下一起进入哈维尔城,可惜小西德还需要照料,”希尔维拉轻抚皇帝的手背,“不过我想知道,您认为继续留在赫尔墨,可能会给我们带来灾难,这和您希望亲身进入哈维尔城,究竟哪个才是前往西方的主因呢?”
“我聪明的妻子呀,”斯沃在希尔维拉白皙的面颊上深深一吻,狡黠地笑道,“就由你聪明的头脑自己去做出判断吧。”
正在此时,门外侍从禀报说:“陛下,帕特里克殿下求见。”
夫妇两人急忙分开缠绕在一起的手臂,端正地坐好,然后斯沃轻咳一声:“让他进来。”很快,年轻的皇子就进入卧室,并且向父母躬身行礼:“父皇,儿臣已经安排玛丽艾尔女王陛下入住玫瑰花园了。”
“很好,”斯沃点头表示赞许,“那是女王曾经居住过的别墅,她一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辛苦了一天,也早点去休息吧。”
“是的,父皇,”帕特里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关于您白天和女王陛下关于防护魔法屏障的谈话,儿臣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实在抱歉……”
“没关系,”皇帝一摆手,“这件事情没有必须对你隐瞒。怎样,你可愿意成为魔法屏障发动的‘钥匙’,接受女王和鲁安尼亚魔法师们的加护呢?”“钥匙,您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吃了一惊,开口问道。
“啊,我实在太累了,忘记对你说明,亲爱的,”皇帝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希望鲁安尼亚的魔法师们创造一个大范围的魔法壁障,把你们、朕的皇宫,还有朕的帝都都保护起来,以防西方那个恶魔再度趁虚而入。今晨与玛丽艾尔女王谈起此事,她提到过荷里尼斯的古老典籍上曾经记载过一个威力巨大、范围也极广大的魔法屏障,是基于引发和强化人本身的魔法波动的原理,有些类似斯库里擅长的内爆魔法……”
“陛下,您知道我对于魔法的理解相当粗浅,请您跳过这部分,直接讲会谈的结果吧。”希尔维拉催促道。
“好的。结果就是,玛丽艾尔女王认为可以藉由魔法师公会总会的力量,复原这个只在古籍中出现过的魔法屏障——不过或许要通知巴比特回来主持,”皇帝简单地解释说,“但这个屏障之启动与关闭,依靠的不是魔法阵或别的什么魔法物品,而依靠的是具有相当魔法潜质的一个人,最好是年轻人……”
“您的意思,让帕特里克担任这一魔法屏障的核心?”希尔维拉有些惊异更有些担忧地望了皇子一眼,“会有危险吗?”
“不,不会有丝毫危险,”皇帝笑着做了个“敬请放心”的手势,“正因为女王保证这一点,我才会起意让帕特里克担任魔法屏障‘钥匙’的角色的。这枚钥匙必须牢牢握在皇室的手中,那么作为朕的继……”他似乎想说“继承人”,但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改了口:“作为朕的儿子的帕特里克,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正是为此,儿臣有话要禀告父皇。”帕特里克趁机躬身说道。
“怎么,你不愿意?”斯沃挑了一下眉毛,“女王向我保证过,真的毫无危险。”
“父皇远征托利斯坦,将国事重担放置在儿臣的肩头,”帕特里克诚挚地说道,“以我的微薄才能,时刻担忧是否能不负父皇的期望,完成使命,怎么还有时间去和那些鲁安尼亚的魔法师们打交道呢?因此我认为担任魔法屏障‘钥匙’的最佳人选,应该是妹妹卡米拉公主——其实西德如果再年长一些,将更为合适,他是父皇将来当然的继承人呀。”
“你说什么?”斯沃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禁皱起了眉头,并且把身体向前略倾,“你说西德是朕‘当然的’继承人?你把自己划除在外吗?”
“不……”帕特里克有些慌张地回答道,“是儿臣语法有误,表达不清,儿臣的意思是,西德和儿臣都具备父皇继承人的资格,但儿臣没有时间和精力充当魔法屏障的‘钥匙’,西德则还年幼。卡米拉是最佳人选。”
斯沃若有所思地摆摆手:“好,朕会考虑的,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儿子走出门外,并且听脚步声已经离远了,他才转过头,似乎在对皇后诉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帕特里克的话很有道理,”希尔维拉微笑道,“如果确实毫无危险,我也赞成让拉米拉担此重任。您不是曾对我说过,女王非常喜欢卡米拉,认为这孩子的魔法天赋很高,如果出身在鲁安尼亚,很可能会成为下任女王的继承人选吗?”
“小女孩被养育在宫廷里,尤其是荷里尼斯那种寡淡的深宫,对她的人生没有丝毫好处,”斯沃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不要把话题引开,我是在说帕特里克。或许是他的失言,但那种失言所传递的信息,分明他认为朕只希望西德成为帝位的继承者。你也这样想吗,希尔维拉?朕曾经流露过这种意思吗?”
“不,陛下,”希尔维拉严肃地回答道,“您知道我深爱着西德,也爱帕特里克和卡米拉。西德是我亲生的孩子,若说毫无偏爱那是自欺欺人,但他年纪还小,又是次子,我丝毫也没有想过让他成为帝位继承人的问题。其实比起做皇帝来,您不认为象克拉文公爵那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是更幸福的人生吗?”
“自由自在的生活,你若那样想真是太浅薄了,”斯沃哂笑道,“我当初也曾经想过,如果克拉文继承了王位,我就过自由自在的大公的清闲日子去。不,那是不可能的,以此反观,克拉文现在的所谓自由自在,也只是一种假象而已,内中辛酸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感觉对不起这个同胞兄弟啊,但种种政治因素牵扯在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陛下,”希尔维拉把双手按在斯沃的手背上,依旧微笑着说道,“那么您认为作为一个母亲,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与兄长发生冲突,最好结果也不过过上遭您嘲笑的所谓‘自由自在的日子’好呢,还是从小就培养他的亲情,压制他的野心,让他能够真正成为一名幸福而自由的亲王好呢?是的,如果克拉文公爵没有和您争位的历史,以您对他的关爱,应该会封他做亲王吧。”
“真是娴淑而聪颖的女人,”斯沃忍不住又在妻子面颊上印了一吻,“虽然朕对于究竟选谁做帝位继承人,还没有最后下决定,但无疑年长的帕特里克是第一人选。朕也是长子,我了解长子的心思,何况他又比西德大上不止十岁,就目前情势来看,西德根本没有与其相争的实力和资格——不,并不是朕不爱西德,他是你为朕所生的儿子,朕保爱他如同朕的眼珠一般……”
“我明白,陛下。”希尔维拉深情地一笑。
“朕想说的是,父母如果流露出对某个孩子过于偏爱,很可能造成同胞间的猜疑和嫌隙,引发不必要的矛盾,”斯沃慢慢皱起了眉头,“朕有过这种表露吗?朕会给帕特里克造成这种错觉吗?竟使他认为西德才是朕心目中唯一的人选。”
“不,就我所知,您并没有类似表露,”希尔维拉提醒说,“但您应该尽早确定帕特里克太子的地位,以避免无来由猜疑和嫌隙的萌发。那可怜的孩子,八岁了才回到您的身边,既没有指定任何领主或重臣向其效忠,也没有举行过第一顺位继承人的祈祷仪式,那大概是他心中忐忑不安的主要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