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族为了对抗恶劣的自然环境而必须遵守严密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使自己从小接受了军事方面的培养,现在恐怕别说想追上布隆姆菲尔德的脚步了,连许多普通的雇佣兵都比不上--自己作为雇佣兵的历史,也不过短短三四年而已。
正在他仔细研究从普加南到肯普苏恩之间的地形地貌,反复斟酌的时候,穆恩进帐来向他辞行:“我要马上赶回‘白翼’去,有什么新的情况,会及时赶过来报告的。”
佛克斯点点头,才要穆恩送出去,对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片折叠得非常仔细的羊皮来:“对了,兰比斯参谋长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送走了穆恩,佛克斯打开了羊皮,那上面画着一幅奇怪的图:左上和左下两端,各画着一个圆圈,有一条曲线连接着这两个圆圈,旁边标注一个数字符号“七”;从羊皮的右侧,另有一条曲线迤逦向左,在两个圆圈之间,与先前的曲线相接,旁边也标注着一个数字符号“五”。
若非正在绞尽脑汁地研究地图,也许他根本就看不懂这幅图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此时,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敌我两军的行进路线!”急忙将羊皮图画对照地图,果然如此,左上方的圆圈代表普加南子爵领,而左下方的圆圈代表着肯普苏恩要塞。鲁安尼亚人确实最可能通过那条纵向曲线所描绘的路线南下,而自己,现在正位于横向曲线的最右端附近。
佛克斯的精神猛然一振,按图索骥,找到了两条曲线相接的地点--“诺伊萨德·帕高”,鲁安尼亚语意为:“不可逾越之塔”。
诺伊萨德·帕高,建筑在赫芬坦山半山上。赫芬坦是以平原地形为主的鲁安尼亚罕有的几座险峻高山之一,高达九百尺,而诺伊萨德·帕高,就建在三百二十尺的高度上。
城堡面北,背靠高峰,东、南两面都是悬崖,只在北面有一条小路可通,可以说是鲁安尼亚境内最为易守难攻的堡垒。赫芬坦西侧的驿道,是鲁安尼亚北方贵族联军南下的必经之路,若能抢先夺取诺伊萨德·帕高,就可以从侧背方向贵族联军施压,从而达到阻遏其南下增援荷里尼斯的目的。
从佛克斯现在的屯驻地赶到诺伊萨德·帕高,普通行军需要整整九个白天,但佛克斯立即开拔,命令部下昼夜不停地急行军,果然在第五天的黄昏,就赶到了赫芬坦山麓。又及时送来了消息,诺伊萨德·帕高的领主波顿骑士长,已经带领半数部队北上普加顿集结了,现在堡中总兵力不足两百。
但即便如此,这样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坚堡,也足以承受超过三千精兵长达数月的攻击或围困。怎样才能拿下这座堡垒呢?佛克斯在仔细研究了穆恩送来的情报以后,终于拟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佛克斯首先挑选了相貌狞恶的数十名雇佣兵,装作强盗,劫掠赫芬坦山下的几个村庄。这几个村庄,是波顿骑士长的领地,也是诺伊萨德·帕高的粮食和赋税来源。穆恩送来的情报中说,现在城堡中的军事指挥,是波顿骑士长的管家杜拉斯,此人为三级战士,骁勇善战,是个自信心满溢的笨蛋。他不会坐视领内遭受劫掠,一定会出堡来迎战的。
而佛克斯事先摸掉了附近几个鲁安尼亚人的哨所,让十几名原本就出身于鲁安尼亚的雇佣兵伪装成为哨所卫兵,假作保护村庄,和杜拉斯并肩作战。当然,这样的骑士领地,地域狭窄,人口数量有限,几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很容易就会被识破的。只是,佛克斯根本不给对方辨识的时间,双方才一接战,他就带领大军迅速杀到,杜拉斯只能暂时后退,固守城堡。
从外面无法攻破的城堡,从里面却很容易打开城门,尤其在守军战败退回,还来不及重新整列的时候。时机就选择在第二天的黄昏,一切顺利,不可逾越之堡被打破了。
混进城堡的十几名雇佣兵,没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而在城门前,也很快就堆积起了高高的尸体。骁勇的杜拉斯狂叫着,挥舞他引以为傲的双手流星,屹立在城门口,虽然满身是血,依然悍战不退。
“城堡里的金银珠宝,都赏赐给第一个进城的人!”佛克斯不断煽动雇佣兵们贪婪的心,他们拥挤着,纷纷上前向杜拉斯挑战。可惜,山道实在太狭窄了,很难挤下更多的人,而以一敌一,似乎没人是杜拉斯的对手。
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佛克斯一边叫嚷着,一边向城门口挤去。终于,前面的人倒下了,他看见了杜拉斯那在黑暗中散发着火红杀气的瞳仁。
流星劈头盖脸地砸下,佛克斯用骑枪格挡,只感觉左臂巨震,碗口粗的枪杆竟然被打成两截。但是,他是用单手把握骑枪的,同时右手已经抽出了藏在腰间的弯刀“血月”,一刀,悄无声息地割到了杜拉斯的咽喉。
杜拉斯紧咬牙关,收紧下颌,竟然生生把锋利的弯刀夹在颈部肌肉中,佛克斯无法再向前推进。他看到敌人眼中露出狞恶的笑意,挥起另一只手中的流星,砸倒了自己身侧的一名同伴。
佛克斯才想用力拔出弯刀,突然他看到敌人赤红的瞳仁,笑意改变了,流露出的竟然是欣慰和安祥。随即,流星因为冲撞力猛然反弹回来,打在杜拉斯的脸上……
几名雇佣兵欢叫着,从佛克斯身边硬挤过去,踩着杜拉斯的尸体,冲入城堡。佛克斯只觉得手心里都是冷汗,滑滑的,几乎握不住弯刀。他长舒一口气,因为敌人的悍勇和自己生死一线,心中泛起一种许久未获的极大的满足感……
第二卷鲁安尼亚的骄傲第22章哀悼者平原
“真是莫名其妙,”接到杉尼·佛克斯送来的消息,盖亚统帅部中一片欢腾,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却百思不得其解,“靠一座远离道路,又非扼守险要地形的城堡,就可以阻滞鲁安尼亚军队南下吗?敌人都是白痴不成?”
“将这样一股力量放置在身后是很危险的,”乔·邦德诺向他解释,“若被敌人从后袭击,或骚扰运补线,前方军队将会遭受重大损害--您应该最清楚这点。”
“就佛克斯那点人马,能给鲁安尼亚人以重大打击吗?”希格蒙德仍然皱着眉头,疑惑不解,“骚扰运补线?鲁安尼亚本身的战略就是放弃大片领土,收缩兵力,对荷里尼斯进行三角防御,根本就没有必要考虑运补线的问题。是的,我曾经突入敌后,作骚扰和牵制,但主要起作用的是散布谣言--何况,巴兰格也并没有因此而调动全部主力来围剿我啊……”
“但现在佛克斯有坚固的城堡作为依托啊……”“那又怎样?”希格蒙德似乎已经明白他和邦德诺的分歧何在了,突然笑了起来,“既然通往城堡的道路如此狭窄,那么就派一支小部队扼守住山口好了,大军依然可以开拔南下。”
邦德诺有些张口结舌了。希格蒙德望向列文·玛特,玛特正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听他们争论,此刻也笑了起来:“布隆姆菲尔德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但你的这套理论,并非传统用兵之法。没有几个正规的军人,有能力和敢于突破传统用兵术的。”
“好了,总之,”斯沃从座位上站起来,潇洒地甩动着金色长发,对他的幕僚们说道,“佛克斯已经牵制住了鲁安尼亚北方贵族联军,咱们可以舒一口气了,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当面之敌上吧。在这里,倒似乎有一个敢于突破传统用兵术的对手呢。”
根据布鲁·斯凯传递过来的消息,上次击败凯所统帅的前军的,是鲁安尼亚南部的小领主克莱斯韦尔·查曼男爵。
克莱斯韦尔·查曼,是查曼家族的第十六代继承人,查曼男爵领位于苏维兰德以东,紧靠诺拉德伯爵领,总人口不足六千,并且土地贫瘠,种植谷物收成很低,因此一般只杂种豆类和薯类。克莱斯韦尔·查曼是在六年前继承去世父亲的产业的,他的职业是骑士,因为天资有限,也没有足够的学费可供前往托利斯坦深造,才达到第二级的中等水平,格斗技能就停滞不前了。他在鲁安尼亚贵族中,可谓是小角色中的小角色。
但是这个小角色,在用兵方面,倒似乎颇有天分,虽然因为土地贫瘠,连强盗都很少光顾,他的战斗经验并不算充足。在集结到苏维兰德城以后,他屡次催促众贵族尽快北上,拱卫王都,但人微言轻,没有多少人肯听取他的意见。
主张尽快北上的贵族将领,在苏维兰德城中只占了不到五分之一,所可调动的兵力不足一千,因此虽然每天唇干舌躁地劝说那些怯懦者或短视者,他们自己可也不敢冒然脱离群体单独行动。等到凯所部侵入鲁安尼亚境内,大家更是全都噤口不言了。
这时候,查曼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他主张秘密调兵到苏维兰德城北,趁敌人防备松懈的时候,从侧翼给其以沉重的打击。按照惯例,他的意见又被汹涌的反对声浪迅速淹没了。但他知道,继续等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无奈之下,只好游说几位素来交好的贵族,借得部分兵马,自行其事,希图一惩。
他果然成功了,在汉威森林以南和列林顿村北,两次击败盖亚前军。回到苏维兰德以后,他的威信和发言力都有了极大的提升。查曼因此再度提出北上的建议,通过全体贵族表决,终于取得了微弱的优势。但是,这些贵族们的动作实在太拖沓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整备好行军所必须的物资,斯沃的大军就已经开到了。
这一来,大家龟缩在苏维兰德城中,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查曼无奈之下,统领本部三百人,独自北上前往王都。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棘手的家伙已经不在苏维兰德城中了?”听了斯凯的报告,斯沃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陛下,”年轻的斯凯男爵恭敬地单膝跪在盖亚皇帝座前,回答道,“请陛下迅速挥军北上吧,我们会继续阻挠苏维兰德等城中的贵族们,使其不敢出城一步。”
“且慢,阁下,”站在斯沃身边的列文·玛特开口了,“等陛下逼近荷里尼斯的时候,你们要改变态度,力促贵族们起兵北援--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将军阁下,”斯凯唇边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不过,请事先商定一个暗号,免得我们几人的军队和盖亚军起不必要的正面冲突……”
十月二十七日,盖亚军主力在进行了短暂的休整以后,再度向鲁安尼亚的腹心迈开步伐。三天后,伊维特所部踏入王都南方的哀悼者平原--这个平原,是因著名的“哀悼之战”而得名的。那场战役爆发于近五千年前的魔兽纪元一四九年,人类抵抗军在此与魔兽部队展开恶战,死伤惨重,据说鲜血把整个平原都染成了红色。作为王都三角防御体系南方支撑点的麦昆迪城,就座落在平原的东北方。
斯沃已经获得了详尽的敌情报告,此时埃兰顿、麦昆迪和肯普苏恩三城的总防守兵力不到两千,三角防御体系形同虚设,鲁安尼亚王都荷里尼斯,这个历经数万年沧桑而风韵犹存的美女,仿佛赤身裸体地暴露在盖亚军队的面前。
“是先扯掉她这几块根本无法掩饰要害的破烂遮羞布呢,还是完全不用去管什么三角防御不三角防御,直接进攻王都呢?”斯沃得意洋洋地询问他的智囊团--当然,如果斯库里在身边,他是不敢用如此猥亵的比喻来调侃朋友的祖国鲁安尼亚的。
“荷里尼斯象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拿下她只是时间问题,”玛特捻着颌下的短须,思考着,“现在唯一可能阻碍我们的,是那两位大魔法师……女王和亚古先生还没有回来,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陛下,咱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先回过头来,解决被遗留在身后的问题……”
斯沃点头微笑。靠斯凯等人的暗中鼓动,鲁安尼亚南方贵族在王都即将遭受攻击的危急时刻,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高大城墙的保护,开始陆续向北开拔了。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很弱,但一旦行动起来,就不能完全放任不管。何况,盖亚统帅部希望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败鲁安尼亚贵族联军,震慑敌胆,从而迫使荷里尼斯主动放弃抵抗,无血开城。
“当作练兵好了。”皇帝胸有成竹地宣布了迎击命令。此处广袤的平原地形,本身就消除了作为客军的盖亚部队的唯一不利因素。胜负是注定了的,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样用最少的代价,去获取更大的胜利。
十一月四日午间,鲁安尼亚南方贵族的前军约两千余,来自距离最近的杰里迈亚城,率先进入哀悼者平原。首批迎击的盖亚军,是第二军团高级参谋捷力克·麦斯洛率领的七百轻步兵。但他的任务不是取胜,而是败退。
显而易见,冲锋在前的鲁安尼亚人,应该是比较精锐,或者主将战意较高的部队,一旦将其击溃,则跟在后面的怯懦者将立刻掉头逃走,再不敢踏入平原半步。这是盖亚统帅部所不愿意看到的。“先把他们集中起来,再加以狠狠的打击。”列文·玛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而接受命令,并把诱敌任务交给麦斯洛的第二军团长凯恩·伊维特,这样解释自己的计划--
“你看到陛下前此惩罚凯了,陛下秉持着对鲁安尼亚女王的承诺,以平叛为己任,不想过份地消弱鲁安尼亚的力量。但是为了盖亚可以长久地获得北方边境的和平,以及北方邻国的忠诚,有必要将鲁安尼亚打得一蹶不振。虽然不能对平民下手,对军队的打击如果足够凶狠,也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军队的中坚都是成年的男性生产者。把他们全部诱入平原,给以彻底的粉碎,保证起码一代人的时间,鲁安尼亚南部人民不依靠盖亚的帮助和保护就无法生存下去。这,就是任务的本质!”
麦斯洛并不喜欢这个任务,作为御前比武大会的第二优胜者,他虽然迅速在军队中赢得了较高的人望,但若没有真正的战绩作为支持,围绕在自己头顶的光环很快就会黯淡失色的。他深深地了解到这一点,因此,第一仗就要求他必须败北,是他很不情愿的。
但是,作为盖亚的骑士,作为一名军人,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命令,更何况,是如此明确而又合乎战场形势和需要的命令。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接下了这个并不见得光彩的任务。
当天黄昏,麦斯洛在平原南部和鲁安尼亚军展开了激战,虽然兵力相差悬殊,他依旧顽强地坚持了近一个小时,才趁着夜色向后溃退,并将预先准备好的物资抛弃满地。“真是场漂亮的败仗。”据说,皇帝这样夸奖他亲自挑选出来的部下。
到了第二天下午,鲁安尼亚南方贵族联军的大部已经进入了哀悼者平原,布下三个阵列。“完全以领地来划分的阵列,”戴罪跟随御前的班克罗夫特·凯,这样向皇帝分析道,“根据其兵种配比,以及进入平原时的方位,完全不应该如此划分。可以预见,这三个阵列间的配合极为薄弱,陛下若猛攻其一,另外两方将不会积极地予以援助。”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各个击破喽。”斯沃板着脸,虽然同意凯的分析,却似乎并不想给他好脸色看。在盖亚这一方,玛特故意把精锐隐藏在阵后,而前阵的布列也故意相对散乱,以引诱鲁安尼亚人抢先发起进攻。
战斗在第三天早晨开始,鲁安尼亚军队从三个方向呈钳形向盖亚人杀来。鲁安尼亚军的总兵力在两万上下,而盖亚军就数量上来说,略处劣势。当然,这样微弱的差别,本身并不会给战局带来太大的影响。
部署在盖亚军队左翼,对抗最具战斗力的鲁安尼亚右路部队的,还是捷力克·麦斯洛。根据预定方针,左翼以防御为主,要等己方先将鲁安尼亚左路和中